鬼厉微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说,弟子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师的。”
普泓大师道:“施主但说无妨。”
鬼厉yù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道:“请问大师,贵寺之中,可有一件名唤作‘乾坤轮回盘’的异宝么?”
普泓大师一怔,站在他身边的法相面上也是露出了诧异之色,二人对望了一眼,随后普泓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敝寺确有此物。”
鬼厉jīng神登时一振,普泓大师将他的神qíng看在眼中,眉头又是轻轻皱了一下,道:“请问鬼厉施主,为何突然问起此物?”
鬼厉迟疑了一下,道:“说起来弟子的qíng况二位也是知道的,十年之前在青云山上,弟子有一位朋友曾为了弟子而身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普泓大师合十道:“碧瑶姑娘重qíng重义,老衲也是十分敬佩的。”
鬼厉道:“十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都只想能将碧瑶救治过来,可是天不从人愿,至今仍未有进展。”说到此处,他面色虽未有明显改变,但眼神之中那一股黯然之色,却是再也掩盖不住。
鬼厉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弟子此番前来,乃是前段时日偶然听了一位前辈之言,说是天音寺中有件神妙莫测的异宝乾坤轮回盘,有转yīn阳、定魂魄之异能,或许有些微希望可以救治碧瑶,所以这才厚颜前来,望大师慈悲心肠,将这宝物借与弟子,一旦使用完毕,定然亲自归还。”
说到最后,鬼厉嘴唇微微颤抖,显然心qíng激dàng,看他面色几番变幻,似乎有些迟疑,但随后身子踏前两步,双手握紧,缓缓在普泓大师面前跪了下去。
普泓大师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急道:“施主千万不可如此,快快起来。”
旁边法相早已上前扶住鬼厉,将他搀了起来。
普泓大师注视鬼厉良久,面色仍是一片慈和,不过眼光却似乎有些飘忽,显然这件宝物对他来说也是非同小可,一时间难下决断。
又过了片刻,普泓大师缓缓合十道:“施主,老衲有一句话想请问一下。”
鬼厉立刻道:“大师请说。”
普泓大师面色微显得凝重,道:“乾坤轮回盘在天音寺一事,除了敝寺老衲几位师兄弟之外,便只有老衲弟子法相一人知道,此事颇为秘密,却不知施主口中那位告知你此事的前辈,是哪位高人指点呢?”
鬼厉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默然良久,他低声道:“大师恕罪,非是弟子有心隐瞒,实是那位前辈在告知弟子此事之时,特意吩咐弟子不可泄漏他的身份,所以……”说到最后,他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面上失望、焦灼之qíng隐隐浮现,显然心中也是争斗十分厉害,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普泓大师眉头一皱,没有言语,低头沉吟。
鬼厉将普泓大师面色神qíng看在眼中,心中更是焦急,他来天音寺之前也的确想过这件闻所未闻的法宝如果果然有这等异能,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绝世奇珍,天音寺珍而重之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只是如今看普泓大师等人的反应,似乎并未有拒绝之意,但意外的却似乎对鬼厉这个消息的来源十分在意。
鬼厉这个消息自然是当日在河阳城外古道之上听周一仙说的,他与周一仙相识越久,便越发感觉这看似满口胡言的江湖算命先生实是莫测高深之人,只是周一仙当日告知他这个消息之后,却又再三叮嘱,令他绝不可将他本人泄漏出来。
此刻鬼厉心头委实如有几股热血互相冲dàng一般,一边是对周一仙的承诺,另一边却是更重要的漫漫十年的宿愿。为了碧瑶,哪怕只有一丝半点的希望,他当真都是什么都愿意付出去追求,眼下此刻进退不得,他心中天人jiāo战,一时间是痛苦不已。
幸好就在这时,普泓大师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不管告诉你的人是谁,可你终究是和普智师弟他有宿世之缘,而且说起来这件宝物也是普智师弟他……”普泓大师忽地苦笑了一声,住口不言,从佛榻上站了起来,看着鬼厉合十道:“施主,你请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鬼厉一怔,但听普泓大师的意思竟是不再追究消息来源,且有将宝物相借之意,不由大喜过望,一拜到地,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道:“多谢大师。”
普泓大师上前扶起了他,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礼,我们走吧!”说着僧袍一挥,向屋外走去。
鬼厉与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忍不住问道:“大师,我们要去见谁?”
普泓大师淡淡道:“施主应该知道世人常将敝寺老衲几位师兄弟并列称呼吧?”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泓、德、智、空’,万民无不敬仰。”他口中说到那一个“智”字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连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普泓大师与法相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叹之余,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普泓大师合十道:“老衲的三师弟普智就不说了,四师弟普空当日你也曾经见过,现下老衲要带你去见的,便是老衲的二师弟普德。”
※※※
三人一行从后山小天音寺下来,又走进了热闹喧哗、香火鼎盛的天音寺中,一路之上天音寺僧众自然是看到方丈时无不恭敬合十行礼,即便是寻常百姓信徒,也俱是大喜过望纷纷拜倒,甚至有些老人家更是将普泓大师看作神仙一般,跪下磕头起来。
普泓大师和颜悦色,面容慈和,一路行去,绕过人数最多的正殿,拐向了天音寺较为偏僻的西北角。随着三人脚步行进,信徒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身后,周围也渐渐变得冷清起来,到了最后,普泓大师等在一条小径尽头的一个僻静小院门口停住脚步的时候,周围已然不见有一个人影了。
鬼厉抬眼看去,只见眼前这座小院极为简陋,旁边一人高的墙上早已斑驳剥落,墙角到处生满了青苔,小院的院门是半掩着的,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小小的院落中庭中,落满了遍地的枯叶,不时chuī来了微风,将地上的落叶轻轻chuī动飘舞,更增添了几分苍凉古旧之意。
小院门扉之上,挂着一块十分残破的匾额,上写着三字:静心堂。
鬼厉默默望着匾额,似乎有些出神,普泓大师走进小院,法相跟在他后头。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鬼厉似乎没有跟上,有些诧异,回头却见鬼厉还在看着那块匾额,法相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道:“张施主,怎么了?”
鬼厉身子一动,似乎回过神来,默然片刻,走了过来,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匾额上的名称,与我少年时所住的地方有些相似,一时失态,失礼了。”
法相多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哪里,施主请进吧!”
鬼厉点了点头,向着小院深处走去,前头普泓大师也已在这个小院中一间木屋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们二人。
鬼厉走上前低声道:“弟子失礼了。”
普泓大师微微一笑,道:“无妨。”说着回过身子,在那间木屋门上轻轻伸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阿弥陀佛,普德师弟,今日我带了一位施主前来见你,打扰师弟清修了,罪过,罪过。”
一阵轻风,从鬼厉等人身后chuī了过来,chuī起了漫天落叶,chuī得他们衣襟轻轻飘动。在他们面前,那扇木门似乎也被风轻轻推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竟是无人自动,缓缓向内打开来。
同时,屋中传来一个苍老而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放置太久而锈蚀的铁器,悠悠地道:“是……谁?能劳……动师兄你的大……驾……啊……”
普泓大师微微一笑,走了进去,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迈步走进了木屋。
尽管鬼厉早知天音寺僧众都并非是看重俗世奢华的人,而且想来天音寺中摆设都十分简朴,但走进这木屋,其中的简陋却仍令他吃了一惊。这屋中摆设哪里是简朴,而是根本就没有摆设,空dàngdàng的一片地板只有其中一个角落铺着gān燥的茅糙,一位面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盘膝坐在那里,正缓缓抬眼向他们看来。
普泓大师走上前去,来到那位老僧身前,鬼厉默默站在身后,从旁边看去,只见那老僧与普泓大师神色当真是天差地别,普泓大师神采奕奕、慈眉善目,看起来庄严而自有气度,难怪刚才无数虔诚信众俯身下拜,对比起来,那位坐在角落的老僧则当真可以用佛家那句常用的“臭皮囊”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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