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_许开祯【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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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朱经理一脸蜡huáng,哆嗦的目光落在车光辉脸上。

  “买你一份辞职报告。”

  扔下这句话,车光辉提上那十五万块钱,恨恨走出茶社。

  接下来车光辉又去做链条厂马厂长的工作。

  链条厂是河阳“三个大办”中创办的一家国有企业,二百多号人,是原来林业局下属的一个厂子倒闭后改建的。厂子不大,但地理位置很优越。马厂长从部队转业后,正赶上“三个大办”的làngcháo,从军人摇身一变成了国企的厂长。几年下来,他魁梧的身材日渐发胖,脖子里都堆满了ròu,头像个巨大的ròu球栽在坛子上。两只眼睛让ròu压迫成两条线,每眨一下都显得困难。

  找到马厂长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爱上洗头屋洗头。有不少洗头屋的小姐认得他,背地里称他“马ròu”。车光辉走进一家名叫“相思鸟”的洗头屋,见“马ròu”头扎在小姐怀里,躺在沙发椅上享受着哩。车光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小姐的两只手在“马ròu”肥嘟嘟的脸上毫无章法地拍打来拍打去,打得“马ròu”舒服无比,就想自己这手要是抡圆了打到那肥ròu上,“马ròu”会不会有感觉?因为那ròu实在太厚了,简直比肥猪的屁股还要厚。

  小姐给“马ròu”打拍完脸,又开始捏胳膊捶腿。“马ròu”的双眼始终微闭,他闭上眼时,你很难从他脸上找到眼的位置,直等舒服无比地享受完全过程,才在肥嘟嘟的ròu西瓜上裂出两道刀纹。

  “哎哟,车大老板,敢qíng你也在这儿遭罪呀。”“马ròu”终于享受完,没想到车光辉会在他边上,他立马像个麻袋似的滚下来,赶忙跟车光辉打招呼。

  “我是看你享受哩。”车光辉握了下他肥腻的手,嘿嘿一笑说:“还是马厂长会活人,看你保养的,又白又胖,神仙日子呀。”

  马厂长咧开肥厚的嘴唇,自我解嘲道:“我这是穷折腾,哪像你,富在心里。走,换个地方喝茶去。”

  几乎每个当厂长的都有一专供自己喝茶的窝子。河阳的茶屋正是他们的带动下如雨后chūn笋,成为河阳三产的新生力军。开茶社的大多又是近年下岗的工人,只要抓住一个大老板,这一年的生意就有了。那些抓不住大老板的,只好动起歪脑子,名义上是喝茶休闲,实质上是赌博。河阳人gān啥都缺钱,唯独赌博不缺钱。

  马厂长的窝子在西大街农民巷一幢居民楼里。开茶屋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粉嘟嘟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很有风qíng,看见马厂长,嗲声嗲气道:“刚才有两个人找你,我说你给市长汇报工作去了,让他们晚上过来找。”

  “啥人?”

  “一个本地的,姓王。一个南方的,好像姓赖。”

  马厂长脸色一变,对着女孩儿耳朵嘀咕了几句,女孩儿当下变了脸色,惶惶道:“我咋晓得是来要账的?”

  “算了,算了,把门锁上。我们有要紧事谈,别让人打搅。”

  进了包厢,马厂长道:“是江苏的赖兵高,要设备钱哩。哪有钱哩,我都让钱bī着上吊哩。半年没给工人发工资了,不瞒你车大老板,这球活我早不想gān了。累,累呀——”

  能不累吗?gān啥都不容易,车光辉打着哈哈。

  “还是你好呵,民营企业,自己给自己gān,累死也值。哪像我们,苦死累活就挣那几个gān工资,一天到晚还尽挨工人的骂。划不来,十万个划不来……”

  正感叹着,腰里的手机响了。马厂长看看号码,脸上浮出一层神秘的表qíng,他望望正在沏茶的女孩,又望望车光辉,最后还是决定在包厢里接听。

  “喂……喂……知道,知道。你迟些再打过来,我这阵正谈事……哎呀,你别瞎猜好不……真的有事,信不信由你……好了,晚上见。”

  “马厂长业务可真忙呀。”车光辉听出是一个啥电话,故意装傻说。

  “哎,瞎忙,瞎忙。一个客户……”马厂长讪讪的,生怕再打进来,索xing关了手机。

  一谈正事,马厂长脸上的粉色马上隐去了,苦相像是装在耳朵里,说吊就吊了出来。

  “哎哟,车大老板,不是我故意臊你的脸,是工人不饶我呀。一听说我把那么好的地皮让给了饭店,工人们跑去砸我的锅哩,你让我咋整。”

  “哪个工人砸你的锅,你再不要绕弯子,是你自个反悔了吧?”

  “哎哟,我的车大老板,你是民营,不了解我们这些人的难处。我哪敢反悔呀,你车大老板的事,谁个敢搅浑水。真的是工人!现在这工人,动不动给你上访,围攻。唉,这活真不是人gān的……”

  车光辉不动声色地听他诉苦,叫冤,等他诉叫够了,才单刀直入说:“你还是明说吧,何必绕那么大弯子。”

  他端着茶杯,静静地等马厂长把那句话说出来。

  马厂长缄默一阵,挠头抓耳地思索片刻,才说:“唉,要说这话我不当讲,可谁让我这人心软哩。上次把合同签了,厂里有些人跟我过不去,横挑鼻子竖挑眼,骂我当了卖国贼,还说我从你手里拿了黑钱。没法子,我只好花钱堵嘴。现在的人心黑呀,你给的那几个全打点出去,这嘴还是封不住。尤其那个工会主席,简直贪得跟啥一样,好像我拿了你几百万似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满足不了他呀。算了,这话也只能跟你说说,我的办法我想,你那边呢,再等等。兴许工会主席哪天想通了,这事也好说,不就一句话嘛……”

  车光辉压住心头的怒气,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关于马厂长和工会主席之间的龃龉,他早已打听清楚。工会主席拆马的台不假,但跟马要好处,简直是天方夜谭。上次一样给了马二十万,想不到这人如此贪得无厌。

  “行,你说个数吧,搭伙求财,我车某人不想让谁白出力。”

  “哪能呢,算了,不谈这事,喝茶,喝茶。”马厂长撇撇嘴,脸上显出紧张局促的神色。

  “你看你,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说吧,多少合适?”车光辉一脸坦dàng,口气分明像兄弟间掏心窝子一样。

  马厂长终于卖够了关子,把握住时机,很随和地说:“再有个十万八万的,相信他们该闭嘴了。”

  “行,没问题。明天我给你办,要支票还是现金?”

  “现金,现金。”马厂长忙乱不迭地给车光辉沏满茶,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两个人像模像样地品了一会茶,车光辉见天色已黑,突然说:“有个地方桑拿不错,你洗了上头还没洗下头,走,我请客,好好洗它一下……”

  一听洗桑拿,马厂长快步跟了出来。心想车光辉说的地方,保准是河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人还在路上,脑子里已飘成一片。

  车光辉带马厂长穿过一家酒店,三转两转转到一家隐秘的桑拿里。单是装潢的气派和进门的神秘劲,马厂长心就怦怦跳开了。在河阳城混了这么些年,他哪来过这种地方?看来好人都让包工头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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