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_马伯庸【1+2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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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罗摩特有意戏弄这老朽,慢慢拽回钉锤,在手里掂了掂,又砸了出去。卢修马库以为他故伎重演,又朝右边闪去,谁料钉锤突然在半路转了一个弯,正中他右臂。老人一声惨叫,滚倒在地,一条胳膊扭成了奇怪形状,已然废了。卢修马库不通武学常识,不懂藏匿身形,赫罗摩特刚才见他右肩微动,就早猜出他的动向,一击无有不中。

  观众轰然雷动,不是赞赫罗摩特武功jīng深,而是觉得这猫鼠游戏过瘾。赫罗摩特舔舔嘴唇,钉锤又呼呼地甩出,这一次砸中了卢修马库的左腿。卢修马库半跪在地上,只靠一条腿勉力支撑,面肌不断抽搐,显然疼痛至极。赫罗摩特有意炫耀技巧,钉锤频频点出,每次擦着老人衣角而过,在身边砸出一圈大坑,如有一个圆环把他套住。

  帕夏将军道:“莫折磨这老头了,尽快送他去见真主便是。”赫罗摩特应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到老人面前,拿半生不熟的摩尔多瓦语道:“你是愿意砸胸还是砸头?”卢修马库并不回答,赫罗摩特只道他是骇得不敢做声,不耐烦道:“若你不选,我便自作主张了。”言罢举起钉锤,俯下身子把脸凑到近前,眯着眼睛去打量身量,心想这老东西瘦小gān枯,砸到哪里都洒不出多少血液,未免不够华彩。

  他正暗自盘算,卢修马库双目突然“唰”地睁开,左臂笔直突伸,势如孤峰穿云,一指戳中赫罗摩特眉心之间。这一击钢针穿絮,指透颅骨,赫罗摩特不及有任何反应,象中了箭的巨象一般轰然倒地。

  全场立时哗然,帕夏将军和十位阿雷贝瞠目惊舌,谁能想到这老头扮猪吃老虎,陡使奇招结果了赫罗摩特xing命。许多站得远的士兵还以为是施了甚么魔法,一起叫嚷起来,说这些北方蛮子用邪法作弊。赛戈莱纳上前扶起卢修马库,昂首道:“帕夏将军,这一战是否我方胜了?”帕夏满面yīn云,见赫罗摩特已经死透了,只得点点头。

  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卢修马库确实是一指刺破赫罗摩特的眉心,指力惊人。只是他实在想不通,既然卢修马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何故自挫锐气,先损一臂一腿?赛戈莱纳这边也有同样疑问,他摸了一遍卢修马库手脚,右臂左腿筋骨俱断,不是假的,这一世是注定残废了。卢修马库低声道:“你一定心中起疑,我为何不一开始便击倒那怪物?”赛戈莱纳默然不语,卢修马库苦笑道:“老夫只是个执事,平日忙于案牍,哪里懂甚么搏击之道。刚才那一招,是一个人教给老夫防身的,我也只会这一招罢了。”赛戈莱纳称赞道:“你这位朋友,真是位名家。刚才那招貌似普通,构思着实巧妙,让寻常之人也能发挥绝大威力,显然是为你量身而造。”卢修马库叹道:“他算是个朋友吧。可惜他说这一招极耗元气,不可轻用,只一次便能让我元气大伤,再来一次,只怕就会灯尽油枯而死。”赛戈莱纳笑了:“你不曾练习内功,不懂气血循环的道理,要发出这等威力,自然要比练家子费上数倍jīng力。哪里有又能打又不费力气的便宜事。”

  说话之间,赛戈莱纳已经点了卢修马库几处星命点,封闭他两肢通道,暂缓几分痛感。卢修马库勉qiáng打起jīng神道:“金发小子,全靠你啦。”赛戈莱纳冲他作了个安心的手势,心中大感奇妙。这人在苏恰瓦对自己前恭后倨,现在居然又成了同仇敌忾的伙伴,命运之妙,直叫人概叹万分。

  赛戈莱纳手持木杖昂然迈进场内,冲帕夏将军道:“将军,我们来第三局罢。”帕夏将军表qíngyīn晴不定,大是踌躇,如今一胜一负,第三局演变成决胜之局,这金发小子势必拼命,看他刚才杖毙三名侍卫的手段,自己胜算着实不大。然而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话已说满,若打起退堂鼓,从此肯定沦为笑柄,还谈甚么领兵杀敌。

  念及至此,帕夏将军咬了咬牙,还是握住马刀迈进场去。他想凭自己一身武艺与棺椁功,未必没有胜机。他走进圈内站定,按照奥斯曼的习俗扬起马刀,两侧登时号角齐鸣,士兵们发出阵阵呼喊,最后这些呼喊汇成一个名字:帕夏!帕夏!一万人同声吼起来,真个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赛戈莱纳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端木杖,静等帕夏进招。

  帕夏这马刀宽背薄刃,最适合大力斩杀,于是他一上来便凝聚真气在右臂,忽地高高跃起,一刀大力劈向赛戈莱纳,想先削断这家伙的木杖。赛戈莱纳却不中他计,把木杖一横一斜,杖头与刀锋轻磕,斜斜把刀势偏开,让他扑了一个空。帕夏到底是一代将军,马刀一挑,气jiāo胸臆,换成一套大漠狂刀。这套刀法jīng髓全在一个“狂”字,攻似huáng沙卷天,漫天都是刀影。刀法里自带着一股狂劲,被这种狂热牵住,就连刀主本人都不知下一刀会劈向何处,正如神鬼莫测的大漠风bào。

  只是今日它恰好碰到了克星,马太杖法以快打慢,向来不惮这种快刀。赛戈莱纳轻拈木杖,不紧不慢地划出无数十字,以不变应万变,帕夏掀起的遮天huáng沙被牢牢罩住,逐渐消弭其中,直至无形。内力至qiáng者,飞花掷叶即可伤人,帕夏自以为兵刃上占了优势,却不知自己内力不及赛戈莱纳远甚,是以大马士革钢铸成的马刀碰上栗木杖,一丝便宜也占不到,反被生生磕开数次。

  围观的士兵看不出此中微妙,还以为自己将军稳占先手,喝彩声连珠价般地传来,令帕夏更加烦躁。大漠狂刀虽然威力奇大,却也如沙bào一般不能持久,他连续挥出数百刀,手臂已有些酸麻,眼前这金发小子非但不见委顿,反而愈战愈稳健。帕夏qíng知这样下去必败,身形一变,四肢突然平伸僵直,关节不动,姿势无比怪异,如同一个木人。赛戈莱纳大奇,知道他要弄出甚么古怪,必有后手。

  这是他融汇了棺椁功与大漠狂刀法而成的功夫。狂刀再狂,终究有迹可循,倘若配合以一身肌ròu皆能自如收缩发力的棺椁功,便可收到出奇不意的功效。帕夏将军四肢平直,却灵活到不得了,一会儿身子平平横着冲来,一会儿背部落地弹起老高,简直就是随心所yù,屡屡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出刀,赛戈莱纳连他下一步动作都难以猜测,遑论抵挡,一时大感吃力,只得借了斯文托维特派的盾诀,把木杖舞成一团护在身前。

  帕夏似没看见一般,整个人飞扑过来,眼见头触木杖,忽地右肘点地,手臂肌ròu一震,整个人骨碌骨碌斜弹到赛戈莱纳背后,右手猝然出刀。赛戈莱纳顿觉背部一阵冰凉,疾转回身,右手倒握木杖,左手去抓刀锋。不料帕夏小腹剧颤,竟在半空打了一个滚,下劈的刀势立时变成上挑,在赛戈莱纳跟前划过半道圆弧。只听“噌”的一声,卡瓦纳修士的栗木杖被高高挑起,飞去半空。帕夏大喜,没了木杖,对方就无甚可怕,耳边忽传来赛戈莱纳的笑声:“将军你中计哩。”前胸与肋下登时被炽热如烙铁的双掌重重印上。

  棺椁功奇妙无方,本来难以揣测,但大漠狂刀用招太实,在击中敌人时总有一霎时的停滞。赛戈莱纳看出二者合一的破绽,故意诱他来挑自己的木杖,待他一露行迹,一双空出来的ròu掌趁机拍中帕夏的身体。帕夏反应也快,一感到身体遇袭,急忙运起棺椁功飘移远去,一下子与赛戈莱纳拉开一段距离。他本想再移的远些,奈何中掌之处剧痛无比,四液翻涌,脚下步履几乎失去平衡,如饮烈酒,连面孔都涨得醇红。此时帕夏空门大开,棺椁功已无力施为,如果赛戈莱纳追击的话,那真是要生得生,要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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