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房老师报仇,死而无憾。」十九断然道。
「就算你自己不出去,也得为别人着想一下嘛。」
颜政看了眼罗中夏,这不看还好,一看更让十九火头上升:「哼,他自去快活!关我什么事?」
颜政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不该把这醋坛子打翻,连忙换了个口气道:「就算是为你自己吧,杀房斌的一个是欧子龙,一个是诸葛淳,再加一个『他们』的龙头老大。你跟这几个虾兵蟹将同归于尽,有何意义?」
十九一听,言之有理,刚闭上嘴,柳苑苑却忽然发作了:「姓颜的,你说谁是虾兵蟹将?」
颜政身为画眉笔的传人,对美女向来执礼甚恭,此时被突然质问,连忙分辩说:「我说成周呢。」成周最怕颜政,被骂到头上居然不敢回嘴,只得缩了缩脖子,硬把亏吃到肚子里去。
柳苑苑见他如此没用,暗自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到彼得和尚那里去,语调出乎意料地温和:「qíng东,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彼得和尚道:「贫僧以为,既然这鼎砚是笔冢主人设下的一个局,那么必然就有化解的办法。」
这话是一句大实话,只是全无用处。大家听了,都有些失望,先前都以为彼得和尚能有什么智计,想不到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废话。
韦势然坐在方砚上,不禁开口道:「贤侄,你这话等于没说一样。」
彼得和尚微微一笑,对韦势然道:「对别人来说是,对势然叔你来说,却并非如此吧?」
韦势然不动声色,只简单地说了句:「哦?」
彼得和尚紧接着道:「永欣寺那一战,我虽没亲临,也听罗、颜两位施主详细描述过。笔冢主人锁笔之法固然jīng妙,势然叔你破局之术更是奇巧。先是引出辩才鬼魂毁掉退笔冢,又用青莲绊住天台白云,种种筹划,十分细密。」
罗中夏和十九听到这些,脸色都不太好。那一战他们彻底被韦势然玩弄于股掌之间,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势然叔你既然能设下这么jīng密的陷阱,事先必然对笔冢主人设下的存笔之局知之甚详。永欣寺是如此,这高阳dòng的秘密,就未必不在您掌握之中。」
韦势然拍拍膝下砚台,苦笑道:「关于永欣寺的秘密我如何得知,我可以说给你们听没关系。但这高阳dòng我若尽在掌握之中,哪里还会被困在这里?」
彼得和尚道:「势然叔您的秉xing我是知道的,向来都是先谋而后动,不打无准备之仗。您说您贸然闯入高阳dòng内,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韦势然大怒:「那要不要我站起身来,大家一起烧死,你便信了?」
彼得和尚道:「势然叔不必做出这态度给我看。您身陷囚囹,贫僧也是亲见的。只不过依势然叔的风格,一贯是借力打力,从不肯亲自动手的。」他略作休息,环顾一圈,又道:「秦宜小姐与势然叔你是一路,她把我们救去高阳dòng的对侧,等苑苑的追兵一到,恰好一同陷入石液墨海。这其中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吧?」
今日在南明山上的一场混乱,导致参与者的思维都被搅乱,一直浑浑噩噩。此时听彼得和尚分剖清晰,细细琢磨,才觉得其中大有奥秘可挖。
罗中夏这时开口道:「这不合理啊,彼得。小榕找我,原是背着韦势然的,他怎能算准小榕和我几时到高阳dòng,几时钻入里dòng呢?」
彼得和尚道:「高阳dòng要靠有笔灵的人才能触发液化,但却并非一定要青莲才行。秦小姐、苑苑,无论是谁,同样都可以触发。所以我想势然叔最初的计划,本来是打算把我们诱入dòng中,而你却应该是被排除在外的。想不到小榕却意外去找你来,这才误入高阳dòng内。」
「呃?」
罗中夏的心qíng不知是喜是忧,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仍旧半晕半醒的小榕。他忽然想到熔羽曾经说过一句特别怪的话:「韦大人自有安排,你不要自作聪明,横生枝节!」这么理解的话,难道韦势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故意身陷险境,可这又是图什么呢?
韦势然好整以暇盘腿而坐,眯着眼睛听彼得和尚说完,徐徐道:「姑且假定贤侄你所说不错,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倘若我推断不错,这鼎砚之局,势然叔一个人是破不了的。破局取笔之法的关键,一定就在我们之中,甚至可能就是我们。」
彼得和尚这一言既出,众人俱是一惊。柳苑苑心跳骤然加速。她本来到南明山的任务,只是擒获这一gān人等,但若是连七侯也拿到,主人定然更加高兴。她看着侃侃而谈的彼得和尚,心中竟有些久已尘封的qíng绪悄然萌动,从前那个只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的少年韦qíng东,竟和现在这面色苍白的和尚重叠到了一起。
啪啪啪啪。
韦势然连续拍了四下巴掌,称赞道:「人说韦家『qíng』字辈的年轻人里,要属韦qíng刚为最优秀。如今看来,他弟弟韦qíng东竟丝毫不逊色,甚至多有过之。」
「承蒙夸奖。」彼得和尚淡淡回答。
「这么说,你承认是早有预谋了?」柳苑苑大声道,她急切想知道如何脱离此局,如何拿到此笔。
韦势然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急躁的脾气一点都没改。倘若当日你肯听qíng东分辩几句,何至于有这等误会,以致一个遁入空门,一个误入歧途。」
「轮不到你这韦家弃人来教训我!」柳苑苑被说中痛处,大为恚怒,纵身yù上。
彼得和尚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苑苑,莫急。」
柳苑苑被他按住肩膀,掌心热力隐隐透衫而入,心中一阵慌乱,连忙甩开:「我怎样,用不着你来管。」彼得和尚本来身子就虚,被她一甩,倒退了数步摇摇yù倒,柳苑苑下意识要去扶住他,却在半路硬生生停了下来,暗暗咬了咬牙。
颜政上前,将彼得和尚扶住。后者喘息片刻,抬头问韦势然道:「势然叔,我说的那些推断可对?」
韦势然与秦宜对视一眼,秦宜朝后退了一步,脸色却有些难看,勉qiáng笑道:「你若想告诉他们,尽管说好了。咱们是合作关系,我只负责引人进来,别的可不管。」
韦势然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卷书,扔给彼得和尚,口气颇为严峻:「你虽未全对,却也所差不远。究竟如何破局,全在这书中,只是……唉,你自己看吧。」
彼得和尚接过书来,原来是一卷《南明摩崖石刻》的拓印合集,八○年代出的,不算古籍。他信手一翻,恰好翻到别着书签的一页,低头细细看了一遍,面色「唰」地从苍白变作铁青,双手剧烈抖动,几乎捧不起书来。
「这……这……笔冢主人怎会用到如此yīn毒的手段?」
彼得和尚虚弱而愤怒的声音在鼎内回dàng。
第十六章 冰龙鳞兮难容舠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六卷·李白〈鸣皋歌送岑徵君〉〕
众人都被彼得和尚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一本拓印究竟藏了些什么,竟惹得一贯淡定晏如的彼得和尚如此失态。罗中夏率先开口问道:「彼得你怎么了?里面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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