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须贺子,星期日的动物园这地方,能在生命与意识方面给我们许许多多启示。维持我们意识的最主要因素乃是记忆,而我们的意识为这些记忆的收藏方式和存取能力所限定、所区分。就是说……”
“嗳,公一郎,瞧,比目鱼!”
“行了行了,别忽然趴在地上嘛,脏!喂,好好站起来!那边小孩子在笑呢。你可都二十六了呦!有个大人样好不好!”
“我说公一郎,”
“什么?”
“差不多换换角色了吧?”
“好啊!”说着,我四肢着地跑了一圈。“嘿嘿,嘿嘿,我是马三太!谁个和我一起来!”
“算了吧,公一郎,别装疯卖傻了!”须贺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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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咖喱商」
印度咖喱商大约每个月来我家一次。“印度人差不多该来了。”母亲每次这么一说,印度人简直就像听见了似的两三天后保准出现在门口。所以,我总是劝妈妈尽量别想起印度人,“你一想起,印度人肯定上门。”这时妈妈也反省道:“是啊,看来妈妈是不该想起来的。”然而转身就忘了,又脱口而出:“印度人差不多……”于是印度人准时上门。
印度人是个晒得黑黑的大嗓门老伯,肩上总是扛着沉甸甸的货物。年龄和父亲不相上下,但比父亲jīng神得多,眼睛瞪得像两只大独角仙,闪闪发亮的到处看。“这都是印度咖喱的关系。”老伯得意地对我说,“小少爷要是也好好吃印度咖喱,也会像伯伯这样成为qiáng壮有力的大人,走上有坚定信念的人生道路。”
老伯的话对我来说太难了,听不太懂。和他说话的世间里,我总觉得心神不定,担心会因为什么挨他训斥。印度人还时常训斥妈妈。我心想这人也真够厉害,毕竟爸爸都难得训妈妈一句。
“太太,成问题啊,最近印度咖喱用少了吧?上次问你的时候,几乎没见少嘛!”印度咖喱商查看完餐具柜,叹息着对母亲说,“我不是常给你说么,这东西要接二连三地用,让它接二连三泌入身体,否则是出不来效果的。瞧小少爷好了---最近眼神没光亮了吧,浑浊浊无jīng打采的吧?这哪行啊!一看眼睛就知道,看眼睛就一目了然。印度咖喱用得少,分量不够。你能不疼爱孩子?疼爱的吧?那就要大用特用印度咖喱才行。”
“那么说倒也是的,可是……”妈妈慌张辩解,“近来巴厘商也来了,也是因为离得近,不能不给面子,再说我家也不那么宽裕。还是印度的好,这点我自是清清楚楚……”
“巴厘商!”印度咖喱商不屑一顾似的愈发加大了嗓门,“巴厘商么,太太光是好看罢了,徒有其表。要论地道纯正,无论如何都数印度。首先品种就不一样,品种!”
这么着,母亲又买了一点儿印度咖喱。每次见了,我心里总是想,到底还是印度咖喱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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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
妻说起天花板上面有小人居住是在元旦那天。“我说你,打开天花板看看里面好不好?”妻说。当时我正边看电视边舒舒服服地喝啤酒,突然给她这么来上一句,甚觉不快。
“小人小人,到底什么样的小人?”我不耐烦地问,“首先名字叫什么?”
“好像叫直美。”妻说。
“男还是女?”
“那我也不知道,”妻摇摇头,“只知道名字。”
无奈,我只好带上手电筒去天花板上查看。从壁橱最上一格可以爬上去。我移开一块木板,用手电筒往天花板上面照了一圈。没有什么小人。
“哪有什么小人不小人么!”我向妻吼道。
“不不,直美肯定在那里,你只是看不见罢了,这我知道的。”
“你是累昏了头。吃点荷尔蒙什么的好好睡上一觉,到早上就会忘掉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人了。”
然而妻全然忘不掉,老是喋喋不休地大讲天花板上的直美。“直美就在天花板上,总是从上面一动不动地观察我们。我俩的事直美没有不晓得的。”妻说。
给她这么一说,我渐渐有点害怕起来,于是再次拿手电筒往天花板窥看。这次看出直美的样子来了。直美身高十二厘米左右,脸长得和妻一模一样,体形和小狗差不多。短尾巴斑纹狗。直美坐在那里定定地看我的脸。我见了略略吓一跳,但也不能临阵退缩。
“喂,你在那里搞上面名堂?这可是我家的天花板!在这里胡来怎么成!出去,快出去,混帐东西!”
直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言不发。眼睛如小小的冰块一动不动。
我移回木板下来。喉咙渴得不得了,想喝啤酒。不料这里已不是我的家,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妻,没有正月。
--慢----较慢----中----快--
「莫笑莫笑」
星期日为甭瞧做了一点好事,星期三莫笑莫笑登门致谢。“我说先生,日前您可帮了甭瞧甭瞧的大忙……”莫笑莫笑说。
“那点儿事不值一提。作为日本人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我表现得较为谦虚。
“哎呀哎呀,瞧您说得也太见外了。别人倒也罢了,对甭瞧甭瞧用不着那么谦虚嘛。”说着,莫笑莫笑在我眼前摇团扇似的挥了挥手。“所以---也许您不喜欢这样---想送点礼物略表心意,恳请您愉快地收下才好。”
说罢,莫笑莫笑递给我一个纸袋。一看,里边装着雪茄雪茄。
“喂喂,我说你,这玩意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收下。这不是雪茄雪茄吗?”
“怎么,讨厌雪茄雪茄?”莫笑莫笑问。
“不,当然不是说讨厌……”
“那不就可以了?先生。如果对收下有抵触qíng绪,那么暂且放在这里就是,等你喜欢上了再受用不迟。”
我是很有抵触qíng绪,但莫笑莫笑终归还是把装有雪茄雪茄的纸袋放在门口回去了。没合适地方放,只好把纸袋藏进壁橱深处。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不宜放在门口。给老婆看见难免招致误解。就算说是莫笑莫笑送的礼,又有谁肯信呢?说起来,一开始装作不认识什么甭瞧甭瞧不理睬他就好了!正因为不自量力地大发慈悲,才弄得自己如此láng狈。
我实在别无量策,遂给甭瞧甭瞧打电话:“喂喂,刚才莫笑莫下到家里来了,放下一袋雪茄雪茄,说罢表表心意。伤脑筋啊!”
“那有什么,先生,不必介意。”甭瞧甭瞧说,“那是莫笑莫笑对付税务署的一个办法,反正总是送给一个人的,你就收下好了,只管收下。东西的确不错的哟!太太那边由我好好解释解释。不怕,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嘛。”
这么着,我现在每天都受用雪茄雪茄。实际用起来,果真出乎意料地好,看来还很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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