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源嗣身体里的小虫,似乎和铜壶上的虫形纹路一样,失窃与发病的时机又几乎是同时,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我做着如上的推理时,侍者又端上一盘名叫“腰果虾仁”的菜,是用盐浸过的腰果以及去掉外壳的海虾烹调而成,富含营养。那虾仁弯曲在盘子里,就如同佐藤体内倾泻出的东西,这使得我的胃袋感受到一点小小的不适。
而凉子则完全没受影响,因为她本人就是令警视厅高层胃疼不已的病灶。
女王用过膳后,用柔软的香纸擦擦嘴,对她并不十分忠心的臣子说道:“走吧,我们去罪犯的家里。”
“耶?谁的家里?”
“山根公利。”
山根公利,这个人是日本制药业中的巨头,着名的铁腕人物,控制在日本四成以上的药品市场,旗下的“山根制药”年营业额在五百亿日圆以上,而他本人的财富据说已经高达十亿美元,据说与数名国会议员从往甚密。不过他对于文化的关心却远高于其它的财阀,以“山根”命名建立的文化基金会有十几个之多,每年还会有给各所大学学者的捐款,甚至山根本人就是一名jīng通汉方糙药研究的学者。
在前往山根宅邸的路上,我匆忙地复习着这个人的基本qíng报。身边的凉子开着崭新的BMW 飞奔在东京街头,车顶呼啸闪烁的警灯昂然以“朕即法律”之姿无视着一切jiāo通法规,guī缩在这小小“无法无天”里的我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你怎么会断定是他gān的?”
我收起资料,问道。
“很简单,在海关的记录中,过去十年里山根制药进口的有毒生物最多。而且,他以前以学者的身份去过中国的苗族聚集区。”
“就凭这点证据?”
“如果是冤枉,就捏造一个别的罪名拘捕他好了。”
凉子发下如此的豪言壮语,同时一脚踩住刹车,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
山根的别墅是座三层俄式建筑,加上附属的游泳池、花园以及停车场,面积超过二百坪。虽然装潢奢华但是却欠缺创意,一点也不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大门处两尊铜像分别是波拿巴。拿破仑与上杉谦信(译者注:日本安土、桃山时代的着名武将),我想若是凉子住在这里,那么门口树立的应该是爱卡捷林娜与武则天两位女王的肖像吧。
在面无表qíng的管家引导下,我和凉子来到别墅的会客室等候主人。过不多时,一个身穿棕huáng色睡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这个人五十多岁,略有秃顶,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圆滚滚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显然是悉心保养之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相貌与我记忆里的某个人像似乎有所重合,但是颇为模糊。
“我就是山根公利,两位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qíng?”
山根很随意地拿起桌子上的鼻烟壶,漫不经心地问道,语气里缭绕着轻视与不耐烦。不过可以理解,无论谁被警察找上门,都不是愉快的经验,尤其对于财阀与政治家来说。
“不知道山根先生可曾听说最近东京国际会展中心古董失窃的事件?”
“哦,我略有耳闻,报纸上有过报道。”
“那么就不需要伪装了,赶快请你jiāo出被盗的化蛊壶,这样判刑可能会轻一点!”
凉子的问题就如同她本人般直接且猛烈。
山根眨了眨眼睛,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变化。
“哦?那是什么东西?”
“可以解除诅咒的神圣之壶。”
“对不起,这里并不接受奇幻文学的专栏投稿。”
“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罪行的存在,狡辩只是在làng费纳税人的金钱。”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山根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屋子里的空气因为这两个人的对话而变的险恶起来,仿佛固体化了的岩层将空间切割成恶意的碎片。
就我的感觉,如果将凉子的攻击比做锐利的锐利的马其顿长矛,那么山根就如同是穿了欧洲重铠骑兵的甲胄。虽然看的见激烈jiāo锋的火花,但双方都处于如字面意思一般的平手状态。
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忽然闯进屋子,原来山根刚才悄悄地按动了警铃,一个私人企业家居然拥有这样的武装力量,实在令人惊讶。
“擅自栽赃给良好市民是件很不名誉的事qíng,我与警界关系一向融洽,为你们的前途着想,还是停止这种不智的举动吧”
山根身边一圈乌黑的枪口指着我和凉子,看来主人并不好客。
按照凉子的个xing,这种程度的威胁,一定会引爆“药师寺飓风”的,所以我暗地里摸了摸腰间与凉子佩枪同一型号的COLT三二口径手枪,准备大gān一场。即使本xing是和平主义的拥趸,在必要时刻也该毫不吝惜地为好战行为喝彩。
“那么你就拖着浸满蛊毒的残破身体去地狱领救济金好了!”
出乎意料,凉子毫无物理攻击的企图,只是甩出以gān冰为材质的话语。山根本来得意洋洋的脸立时象被qiáng力胶粘住一样,虽然嘴角仍旧留着轻蔑的笑意,但眼神里瞬间闪发出一丝怨毒,厚厚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就象所有二流电影里的反角一样,山根也未能摆脱“欠缺独创xing”的窠臼,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大声命令警卫:“可恶!!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警卫们还没得及将腰间的警棍拿出来,凉子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会客厅,我紧随其后。
在凉子以往的对阵中,似乎还没象今日一样毫无结果的记录。更奇怪的是心高气傲的凉子居然丝毫没有懊恼之qíng,反而把胸挺的更直。从别墅到停车场一路上,高跟鞋在石板地上神气地哒哒作响。
这让我想起了警视厅里流传很广的一段对话:“一定要找个借口把那个女人排除出警界……她到底有没有过失误的时候?”
“或许有吧,问题是,她认为自己失误过吗?”
据说是警视厅的两位大老之间的对话,真实qíng况无从查证,相信作者一定受过不少委屈,才能说出这种切肤之痛的话来。
在重新飞驰在路上的BMW 里,凉子忽然开口问道:“泉田,对于今天山根的表现,有何感想?”
“啊……他的口才,似乎与你的差距有几万光年才对。”
“哦?你对我的评价很高嘛。”
“哪里,只是客观的艺术xing鉴赏而已。”
其实我想回答的是“只是单纯的自bào自弃罢了”。
“不愧是我的奴隶!就是那样没错!”
在凉子的日语里,“奴隶”与“部下”发音是相同的,不过很难分清楚何者为本体,何者为喻体就是了。对此,我并没有振臂高呼万岁的自nüè倾向,所以保持着沉默。
“那种层次的家伙哪里是我的对手,我没有追bī是别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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