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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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可能xing是企图澄清他作为右翼头目的古怪xing格同血瘤之间的关系——

  等会儿再对你说明——这是个很有趣的构想。但终归我想他们什么也没弄明白。活

  着本身都已不可思议,又怎么能明白那种qíng况呢?除非解剖。所以,这也是个盲点。

  “第三个可能xing是有关洗脑的。设想通过给脑以一定的刺激波来找出特定的反

  应。当时这种做法很流行。事实表明,美国当时成立了那种洗脑研究小组。

  “至于三个可能xing之中qíng报部门主要着眼于哪一个,还不清楚。从中得出怎样

  的结论也不清楚。一切都已埋葬在历史沉积层里。知道真相的唯独美军上层少数人

  和先生自己。先生迄今没向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提起此事,以后恐也不会提起。所

  以,现在我向你说的不外乎一种推测。”

  说到这里,对方轻轻咳嗽一声。我已全然闹不清进这房间已过去多长时间。

  “但是,关于血瘤发生期,也就是1936年的qíng况,知道的稍许详细一点。1932

  年冬先生因涉及政要暗杀计划而被关进监狱。 铁窗生活一直持续到1936年6月。这

  个有监狱正式记录和医务记录,先生有时也跟我们谈起。扼要说来是这样的:先生

  入狱不久就得了严重失眠症,严重得已达到极为危险的地步,而不是一般xing失眠,

  三四天有时甚至近1星期都一觉不睡。 当时的警察不让政治犯睡觉以迫使其但白,

  尤其先生牵涉到皇道派与统制派的抗争,审讯格外严厉。犯人一要入睡,就泼水,

  用竹刀殴打,用qiáng光照she,从而把犯人的睡眠弄得支离破碎。如此折腾几个月,多

  数人都要报销。睡眠神经给破坏掉了,或死,或发狂,或严重失眠。先生走的是最

  后一条路。失眠症彻底消除是1936年chūn,即同血瘤发生为同一时期。对此你怎么看?”

  “极端失眠以某种缘故阻碍脑血的运行,以致形成血瘤——是这样的吧?”

  “这是最为常识xing的假设,外行人也想得到。美国军医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但

  仅此是不充分的。我认为这里边缺少一个重要元素,而血瘤现象恐怕是那一元素的

  从属物。因为长血瘤的还有几个人,他们并没有这样的症状。并且仅这样解释也无

  法证明先生何以继续生存。”

  他讲的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还有一点,血瘤上面有个奇特的现象:先生以1936年chūn为界判若两人。那以

  前先生总的说来只是个平庸的现行右翼分子,生于北海道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排行

  第三,12岁离家去朝鲜,因不顺利又返回国内加入右翼团体。充其量不过血气方刚,

  动不动舞一一通日本刀,字恐怕都认不得几个。可是1936年夏出狱之时,先生在所

  有方面一跃成为右翼首领。他具有左右人心的超凡xing,周密严谨的逻辑xing,唤起狂

  热反响的讲演才能,以及政治远见,决断力,尤其有了以民众弱点为杠杆驱动社会

  的能力。”

  对方吁了口气,轻咳一声。

  “诚然,他那作为右翼思想家的理论和对世界的认识是不堪一击的。但这个无

  足轻重。问题在于多大程度上组织实施,就像希特勒将生活圈和优等民族等不堪一

  击的思想以国家规模付诸实施那样。但先生没走那条路。他走的是后路——幕后之

  路。他不登台表演,而从背后驾驭社会。为此他于1937年去了中国大陆。不过算了,

  还是回到血瘤上来。我想说的是:血瘤发生期同他奇迹般地实现自我变革的时间完

  全一致。”

  “按照你的假设,”我说,“血瘤同自我变革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而是说有

  一个位置上平行的、谜一样的元素在里边?”

  “你的理解能力实在非比一般,”他说,“简洁明快!”

  “那么羊是在哪里参与的呢?”

  对方从银制烟盒里取出第二支烟, 用指甲弹齐一端, 衔在嘴上。没有点火。

  “按顺序来。”他说。

  滞重的沉默持续有顷。

  “我们构筑了一个王国。”对方说,“一个qiáng大的地下王国。我们控制所有东

  西,政界、财界、舆论界、官僚集团、文化,以及其他你所想象不到的东西,甚至

  敌对者都在我们的网内。从权力到反权力,无所不包。而其大多数却连受控于我们

  这点都未意识到。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十分老好巨猾的组织。而这组织是战后先生

  一个人创建的。也就是说,先生一个人控制着国家这一巨大轮船的船底。他一拨塞,

  船就沉没。乘客们笃定在不明所以的时间里葬身鱼腹。”

  他点燃烟。

  “但这组织有个极限:国王的死。国王一死,王国就上崩瓦解。为什么呢?因

  为王国是靠一个天才的天资构筑并维持下来的。按我的假设,是靠谜一样的元素构

  筑并得以维持的。一旦先生归西,一切寿终正寝。因为我们的组织不是官僚组织,

  是以一个大脑为顶点的一架机器。这里有我们组织的意义,有它的弱点,或者说有

  过。先生一死,组织迟早分裂,如同被大火包围的布尔哈拉宫殿那样覆没于平庸之

  海。谁都做不了先生的继承人。组织将被分割,就好像拆毁庞大的宫殿而在遗址上

  面建起林立的公寓,成为均衡与概率的世界,不知意志为何物。也许你认为这是对

  的,分割是对的。可你想想看,整个日本变成一马平川,没有山没有海洋役有湖泊,

  唯独均衡的公寓鳞次栉比——这难道是对的吗?”

  “不明白,”我说,“如此设问本身是否合适都不明白。”

  “你是聪明人,”说着,他在膝头叉起十指,指尖缓缓打着拍子。“公寓当然

  是比喻。说得准确些,组织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前进,一部分使之前进。此外当

  然还有发挥种种职能的部分,但大致分来,我们的组织是靠这两部分得以存在的。

  其他部分几乎无任何意义。前进部分称为‘意志部分’,使之前进部分称为‘收益

  部分’。人们议论先生时提出的只是这‘收益部分’。‘意志部分’谁都不感兴趣。

  因为无人理解得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分割的含义。意志无法分割,或者百分之百继

  承,或者百分之百消失。”

  他手指依然在膝头缓缓打着拍子。此外一切都与开始时相同。无可捉摸的视线,

  冷冰冰的眸子,没有表qíng的端庄的脸。脸始终以同一角度对着我。

  “所谓意志是什么呢?”我试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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