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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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上去俨然光闪闪的牛奶咖啡在一路流淌。沿河有条柏油路时隐时现。虽然不时有

  装木材的大卡车向西飞驰,但总的来说,jiāo通qíng况极为寡淡冷清。路两旁的广告板

  面对空无一物的空白不停发送漫无目的的信息。为了解闷,我开始打量接踵闪入眼

  帘的散发都市味儿的时髦广告板——或晒得微黑的比基尼女郎喝可口可乐,或中年

  xing格演员在额头蹙起皱纹斜握苏格兰威士忌杯,或潜水表淋漓尽致挂满水花,或女

  模特在一掷千金的新cháo房间里往指甲上涂指甲油。看来名为广告产业这种新的拓荒

  者们委实在无孔不入地开拓着大地。

  列车到达终点站十二瀑镇站已经2点40分了。 我们两人都不知不觉地酣然睡了

  过去,列车员报站大概也没听见。柴油发动机像勉qiáng吐出最后一息似的排泄一空后,

  随之而来的只有百分之百的沉默。使得皮肤丝丝作痛般的沉默催我睁开眼睛。原来

  车厢里除了我俩已别无乘客。

  我慌忙从网式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拍几下她的肩叫醒她下车。掠过月台的风冷

  飕飕的,令人想到秋天的结束。太阳早已滑过中天,驱使黑魆魆的山影犹如无可奈

  何的污痕匍匐在地面上。方向不

  ··同的两道山脉在镇前汇合,仿佛为不让风chuī灭火柴火苗而合拢的手掌将镇

  子整个包拢起来。细细长长的月台恰似迎头扎向滔天巨làng的一条可怜的小艇。

  我们目瞪口呆看了一会这一景象。

  “羊博士过去的牧场在哪里?”她问。

  “山上。汽车要3个小时。”

  “马上去?”

  “不,”我说,“马上去,到那里也半夜了。今天找地方住下,明早出发。”

  正对着车站有一个空无人影的环形jiāo通岛。出租车候车场不见车影,jiāo通岛正

  中鸟状喷水塔无水喷出,但见鸟gān张着嘴只管毫无表qíng地仰视天空。喷水池周围是

  个圆形的万寿jú花坛。一眼即可看出,镇子比10年前萧条得多。路上几乎没人走动,

  偶尔擦肩而过的人,脸上浮现的也是萧条山镇居民特有的散漫神qíng。

  jiāo通岛右侧排列着67座旧仓库,分明是依赖铁路运输时代的遗物。仓库是旧砖

  砌就的,房脊很高,铁门不知重涂过多少次,现在已被扔开不管。仓库房脊蹲着一

  排硕大的乌鸦,无言地俯视镇子。仓库旁边空地上,“高个泡立糙”犹如密林一般

  繁茂,正中间有两辆小汽车任凭风chuī雨淋。哪一辆都没了轮子,引擎盖大敞四开,

  内脏俱被拽出。

  俨然业已关闭的滑雪场般的jiāo通岛上竖着一块镇导游图,几乎所有的字都被风

  雨chuī打得无法辨认。能够真切认出的仅有“十二瀑镇”和“大规模水稻栽培最北作

  业区”字样。

  jiāo通岛过去有条小小的商业街。商业街固然同一般镇上的并无不同,只是道路

  宽得出奇,愈发使得镇子给人以寒伦凄清的印象。宽阔的路旁排列的七度灶红得很

  是鲜艳,但路面还是显得寒伧显得凄清。七度灶同镇的命运无关,兀自尽qíng享受生

  命的快乐。唯独在此居住的男女及其日常琐碎的活动被一古脑吞进这寒伧这凄清之

  中。

  我背着背囊沿500米左右的商业街走到尽头, 寻找旅馆。但没有旅馆。商店的

  三分之一落着铁闸门。钟表店门前的招牌滑下半边,在风中“啪嗒啪嗒”晃动不已。

  商业街陡然断掉的地方有一方杂糙丛生的大停车场。停着奶油色的“美少女”

  和赛车型的红色“赛力佳”。均是新车。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这种无个xing的新同镇

  上空旷的气氛不无谐调之感。

  商店街再往前基本什么也没有了。宽阔的道路沿徐缓的斜坡向河边伸去,同河

  碰头后, 呈T字形左右分开。坡两侧排列着小小的木造平房,院子里灰溜溜的树木

  向天空举起粗糙不堪的枝杈。哪棵树枝都奇形怪状。家家门口都放有大煤气罐和千

  篇一律的牛奶箱。每家屋脊都竖了一根高得惊人的电视天线。天线仿佛向镇后耸立

  的山脉挑战似的在空中张开银色的触手。

  “不会有什么旅馆吧?”她担心地问。

  “放心,哪座城镇都必有旅馆。”

  我们折回车站问站务员旅馆在什么地方。年纪相差如父子的两个站务员看样子

  正无聊得要命,热qíng得不能再热qíng地告以旅馆地点。

  “旅馆有两个。”年长的那位说,“一个贵些,一个便宜些。贵的那个道政府

  大人物来时或开正规宴会时使用。”

  “伙食好得很。”年轻的那位说道。

  “另一个是行脚商、青年人也就是普通老百姓住的。样子倒不大好,但不是不

  卫生什么的,浴室就很考究。”

  “不过墙壁薄。”年轻人说。

  随即两人就墙壁厚薄议论一番。

  “住贵的。”我说。信封里的钱还剩不少,又不存在必须节约的任何理由。

  年轻的站务员撕一页便笺,画出去旅馆的路线。

  “谢谢。”我说,“同10年前相比,镇子寂寞多啦!”

  “嗯,是啊。”年长者应道,“木板厂如今只有一家,没有像样的产业,农业

  每况愈下,人口也少了。”

  “学校编班都伤脑筋。”年轻的站务员说。

  “人口有多少呢?”

  “大致7000。实际7000也没有,也就是5000左右吧。”年轻人回答。

  “就说这条铁路线吧,跟你说,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废掉。全国第三位赤字线!”

  年长者说。

  往下竟有两条线危在旦夕,很是令人吃惊。我道谢离开车站。

  旅馆位于河边, 走下商业街前头的缓坡,往右拐300米就是。是一座看上去满

  舒服的老旅馆,仍保存有镇子充满活力时期的面影。面对河面,很大的庭园修剪得

  整整齐齐,角落里一条小牧羊狗正一头扎在食盆里提前吃早食。

  “登山?”带我们去房间的女佣问。

  “登山。”我简单回答。

  3楼只两个房间。 房间宽敞。出到走廊,可以俯视和从火车窗口看到的同样的

  牛奶咖啡色河流。

  女友说想洗澡,那时间里我决定一个人去镇公所看看。镇公所在商业街往后拐

  过两条路的街上,比想象的新得多规整得多。

  在镇公所畜产科窗口,我递上约两年前学当自由记者时用的带有杂志名称的名

  片,提出想了解一下绵羊饲养qíng况。妇女周刊采访绵羊qíng况未免奇妙,但对方满口

  答应,把我让进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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