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_村上春树【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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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也没去过。”

  “衬衫脱下来看看。”她说。

  我脱下衬衫光着上半身。她马上转到我身后,手猛地抓在我左肩,指尖吃进ròu里,我不由得出声喊痛。力量相当大。

  “痛?”

  “相当痛。”我说。

  “一下子撞在什么上面了,或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嗯?”

  “压根儿记不起来。”

  “不管怎样,骨头好像没问题。”说罢,她又在我喊痛的那个部位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捏弄了几次。伴随痛感也好不伴随也好,她的指尖都奇异地令人舒坦。我这么一说,她微微一笑。

  “在按摩方面,我是相当有两手的,所以才能靠当美容师混饭吃。按摩按得好,去哪里都是宝贝。”

  之后她继续按了一会儿我的肩,说道:“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睡一夜觉痛感就会消失。”

  她抓起我脱掉的T恤,塞入塑料袋扔进垃圾箱,深蓝色棉布衫则查看一下后投进卫生间的洗衣机,随后拉开立柜抽屉,在里面找了找,取出一件白色T恤递给我。还蛮新的。毛伊岛Wale Watching Cruise①T恤,画一条翘出海面的鲸鱼尾巴。

  “这里有的衣衫中,这件像是最大号的了。倒不是我的,不过用不着介意。反正是谁送的礼物什么的吧。也许你不中意,凑合穿吧。”

  我从头上套下,尺寸正合身。

  “愿意的话,就那么拿走好了。”她说。

  我说谢谢。

  “那么长时间失去记忆,这以前没有过吧?”她问。

  我点头。我闭上眼睛,感受新T恤的贴身感,闻它的气味儿。

  “嗳,樱花,我非常害怕。”老实坦白,“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被夺走记忆那四个小时当中,我说不定在哪里伤害了谁。根本不记得自己gān了什么。反正弄得满身血污。假如我实际

  ①意为“乘船看鲸旅行团”。

  上参与了犯罪活动,即使丧失记忆,从法律上说我还是要负责的吧?是吧?“

  “但那没准不过是鼻血。有可能某人迷迷糊糊走路撞在电线杆上流鼻血,而你只是照看了他一下。是吧?你担忧的心qíng当然理解,不过在早晨到来之前尽量不要去想糟糕事。早晨一到,报纸送上门来,电视里有新闻。如果这一带有大案发生,不想知道也会知道。往下慢慢考虑不迟。血那东西流淌的原因有多种多样,实际上很多时候都不像眼睛看到的那么严重。我是女人,那个程度的血每个月都要看到,习以为常了。我的意思你明白?”

  我点头,觉得脸上微微发红。她把雀巢咖啡放在大杯里,用手提锅烧水,在等水开的时间里吸烟,只吸了几口便蘸水熄掉。一股混有薄荷的香烟味儿。

  “嗳,有一点想深问一下,不要紧?”

  我说不要紧。

  “你的姐姐是养女吧?就是说是你出生前从哪里领来的孩子,是不是?”

  我说是的。父母不知为什么要了养女。那之后生下了我,大概在不经意间。

  “你毫无疑问是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生的孩子吧?”

  “据我所知是。”我说。

  “然而你母亲离开家时领的不是你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樱花说,“一般来说,女人这东西是不会那样做的。”

  我默然。

  “那是为什么呢?”

  我摇头说不知道。这个问题我已不知几万遍问了自己本身。

  “你当然因此受了伤害。”

  我受了伤害么?“不大清楚。不过,即使结婚了什么的,我想我也不至于要小孩,因为我肯定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孩子jiāo往。”

  她说:“虽说没有真正复杂到你那个程度,但我也一直同父母合不来,以致做了很多很多不成体统的事,所以能理解你的心qíng。不过么,对于错综复杂的问题最好不要过早斩钉截铁下结论,因为世上没有绝对如何这样的事。”

  她站在煤气灶前喝着从大杯里冒气的雀巢咖啡。杯上画着摩明①一家。她再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

  第11章 向奇特方向发展的命运(中)

  “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什么的?”过了一会儿,她问。

  我说没有。父亲的双亲很早以前就不在了,他又没有兄弟姐妹叔父婶母,一个也没有。至于真是那样与否,我无法核实,但至少一点是真的:亲戚往来完全没有。母亲方面的亲戚也没说起过。我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母亲有怎样的亲戚更不知道了。

  “听你这一说,你父亲简直是外星人。”樱花说,“一个人从某个星球上来到地球,变成人后勾引地球人女子生下了你——为了繁衍自己的子孙。你母亲晓得真相后吓得跑去了哪里。有点像是黑色太空科幻电影。”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管沉默不语。

  “不开玩笑了,”她像qiáng调那是玩笑似的放开两侧嘴角,好看地一笑,“总而言之,在这广阔的世界上,除了自己你别无人可投靠。”

  “我想是那样的。”

  她靠着洗涤槽喝了一阵子咖啡。

  “我得多少睡一会儿。”樱花突然想起似的说。时针已转过三点。“七点半起来。虽说睡不久,但多少得睡一睡。熬个通宵,工作起来很不好受的。你怎么办?”

  我说自己带有睡袋,如果可以就让自己在那个角落老老实实躺着好了,随即从背囊里取出叠得很小的睡袋,展开使之膨胀。她钦佩地看着:“活像童子军。”

  电灯熄了。她钻进被窝,我在睡袋中闭眼准备入睡,但睡不着。沾有血迹的白色T恤紧紧贴在眼睑内。手心仍有灼伤感。我睁开眼睛盯视天花板。地板的吱呀声在哪里响起。水在哪里流淌。又有救护车警笛从哪里传来,相距很远很远,但在夜幕下听起来异常真切。

  “喂喂,你莫不是睡不着?”黑暗的对面她用小声问我。

  我说睡不着。

  “我也很难睡着。gān嘛喝什么咖啡呢,真是糊涂。”

  她拧亮枕边灯,觑一眼时间,又熄掉。

  “你可别误解,”她说,“愿意的话过来好了,一块儿睡。我一下子也睡不着。”

  我爬出睡袋,钻进她的被窝。我身穿短运动裤和T恤,她身上是淡粉色睡袍。

  “跟你说,我在东京有个固定男朋友。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家伙,但基本算是恋人。所以我不和别人做爱。别看我这样,这种事qíng上还是蛮认真的,或许是守旧吧。过去不是这样,相当胡来过。但现在不同,地道起来了。所以嘛,你别胡思乱想,就像姐姐和弟弟。明白?”

  我说明白。

  ①芬兰童话中的主人公。②

  她把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搂过去,脸颊贴在我额头上。“可怜!”她说。

  不用说,我已经勃起,并且非常硬,而位置上又不能不触在她大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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