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不知道NHK的收费员会站在那里大声说话。可是怎么说现在的她是在避人耳目的潜伏期。不管怎么样,吸引周围对这个房屋的注意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能做的事。只能屏住呼吸等到这个男人离开。
“高井先生,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是明白的。您就在这个房间里,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自己的房间门口到底要骚动到什么时候呢。怎么样,高井先生。我不怎么喜欢装作不在家。装作不在家不是等于姑息行为么。打开门,不想缴纳NHK的信号费,直接面对面的说不就好了吗。多清楚呀。我也觉得那样的方式直接了当。那样至少还有可以商讨的余地。就这么假装不在家可是不行的。畏畏缩缩的老鼠才在yīn暗的地方躲着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出来。真是无聊的生活态度。”
这个男人在撒谎,青豆想。说什么里面有人的气息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点声音也没弄出,安静地呼吸着。在哪都好,在哪个房间面前肆意喧哗,威吓周围的居民就是这个男人本来的目的。与其自己的房间门口发生这样的事,还不如缴纳信号费,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吧。恐怕这个男人屡屡gān着同样的事,而且成效颇丰。
“高井先生。我知道您对我感到不快。如果您站在我的立场就会明白的。是的,我确实让人感到不快。这点我本人也很清楚。但是,高井先生。让人感觉舒畅的人是收不到费用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世间的大部分人从心眼里决定不去缴NHK的信号费。正是因为这样,做收费的工作不可能总是让人感觉良好。即使是我也想,‘是吗,您说不想缴纳NHK的信号费。明白了。打扰您了。’说完,心qíng良好地离开。可是这样是不行的。收取信号费是我的职责。而且就我个人来说,装作不在家这样的事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男人就此停口,歇了一会。之后传来十下敲门声。
“高井先生。您差不多也该不慡了吧。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小偷吗。请您好好想想。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信号费不是很大的一个数额呀。也就是在这附近的家庭餐馆吃一次晚饭的程度。jiāo了这笔钱的话,就不是什么小偷行径了。不会被人大声嘲弄,也不会被人剧烈地敲门。高井先生,我知道您就躲在这扇门的背后。您想着一直都躲在那里,成功逃掉吧。好吧,您就躲着吧。可是不管您怎么隐藏气息,一定会有谁把您找出来的。这种狡诈的事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请您好好考虑看看。远比您贫困的人们,在日本国内每个月都诚实地缴纳着信号费。这是不公平的。”
门又敲了十五下。青豆数着。
“明白了。高井先生。您真是十分顽固的人。好吧。今天就这么算了。我也不能一直等着您。但是还会再来的哟。高井先生。我是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的xing格。不喜欢假装不在家。还会再来的。还会再敲这个门。会敲到全世界都听见这个声音为止。就这么说好了。我和您之见的约定。好吧?那么,近期之内再来拜访。”
听不见脚步声。大概是穿着橡胶底的鞋子吧。青豆这么等了五分钟,屏住呼吸,看着大门。走廊重回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努力不弄出脚步声走到门口,下定决心从猫眼里向外看去。那里谁也没见着。
将手枪的安全装置带上。深呼吸几次后心脏的鼓动终于回落。点燃煤气的火烧开了水,泡了绿茶喝。只是NHK的收费员罢了,她向自己说道。但是这个男人的声音里有某种邪恶的东西,有某种病态的东西。这是冲着她个人的,还是冲着那个叫做高井的虚构人物的,无法判断。但是那个说话声和执着的敲门声,在那之后留下了不快的触感。露出的皮肤部分感觉黏答答的。
青豆脱掉衣服淋浴。冲着热水,仔细地用香皂清洗身体。洗完澡后换上新的衣服,心qíng也多少变好。皮肤上令人厌恶的触感也消失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把剩下的茶喝掉。想要继续看书,意识却无法集中在书页上。那个男人的声音片段回响在耳边。
“您想着一直都躲在那里,成功逃掉吧。好吧,您就躲着吧。可是不管您怎么隐藏气息,一定会有谁把您找出来的。”
青豆摇摇头。不,那个男人只是信口胡说。装作知道什么的样子大声喧哗,让人心qíng不快罢了。那个男人一点也不知道我的事。我做过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可是青豆剧烈的心跳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不管怎么隐藏气息,一定会有谁把您找出来的。”
这个收费员的话里似乎重重地包含着言外之意。也许仅仅是偶然。可是那个男人似乎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扰乱我的心qíng。青豆放下书本,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天吾君,你在哪里呢。她想着。试着说出口来。天吾君,你在哪里呢。快些找到我吧。在别人找到我之前。
第六章 天吾 这时才明白拇指的痛
天吾在海边的小镇过着规律的生活。一旦生活方式定下,想尽可能地不被打乱,努力地维持现状。虽然理由自己也不明白,但是觉得这么做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早晨散步,写小说,到疗养所给昏睡的父亲念适合的书,然后回寄宿舍睡觉。每天单调如同田间的劳动号子般重复着。
温暖的夜晚持续了数日之后,冷得吓人的夜晚到来了。和这样的季节变化无关,天吾仅仅是在将昨天自己的行为重绘。想尽可能的试着做一个透明无色的观察者。屏住呼吸消除气息,静待着时间。每一天一天的区别变得与日稀薄。一周过去,十天过去。可是却没有再见到空气蛹。午后稍迟,父亲被运往检查室后的chuáng上,残存着的只有一个可怜的人形凹痕。
它仅仅出现那么一次么?天吾在huáng昏的狭小病房里咬着嘴唇想。是一个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特别的显示么?或者那仅仅是我看到的幻觉呢?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遥远的海鸣声,还有不时chuī过防风林的风声是他听到的一切。
天吾不能确信现在的自己采取的是正确的行动。远离东京到这个海边的小镇,从现实来到这个被遗弃了的疗养所的一室,也许只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即使是这样,天吾也无法挥别这里。他曾在这里看见空气蛹,看见在那微弱的光亮中睡着的小小的青豆。还用手触碰了。哪怕仅仅是只有一次也好,不,就算那只是幻影,天吾也想在被允许的极限内久久地留在那里,想将那时见到的qíng景用心灵的手指永恒地描绘下去。
护士们知道天吾不回东京而是暂时留在这个海边小镇之后,就开始对他亲切起来。她们会在工作的间隙停下手头的事,和天吾说些寒暄话。闲暇的时候,也会为了说话特地到病房里来。还会给他带些茶和小点心。盘着的头发里cha着圆珠笔的三十多岁的大村护士,脸颊泛红梳着马尾辫的安达护士,两人轮流护理天吾的父亲。带着金属边眼镜的中年的田村护士大部分时间在玄关负责接待,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过来照顾父亲。她们三人似乎对天吾有着个人兴趣。
天吾也是,除了傍晚的重要时刻外,有时间的时候都会和她们聊各种事qíng。说起来,就是被问到什么的时候尽可能地诚实地回答。在补习学校里当老师教数学,作为副业接收订单写些零碎文章。父亲常年gān着NHK收费员的工作。从小就开始练柔道,高中的时候还进过县大会的决赛。但是和父亲因为常年的固执几乎不开口的事没有说。母亲虽是死了,说不定是抛下丈夫和年幼的儿子和别的男人私奔了的事也没说。和盘托出这样的事会很麻烦的。为最佳畅销书——《空气蛹》代笔的事当然也不会说。空中浮着两个月亮的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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