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皱起鼻子边,长长的陷入了思考。然后叹口气,环望四周。“真是奇妙的世界。哪里是假说,哪里是现实,界线随着时间开始模糊不清了。呐,天吾君,作为一个小说家,你觉得现实是怎么定义的?”
“针刺之后会流出鲜血的是现实世界。”天吾回答。
“那么,毫无疑问这里是现实世界。”小松说着,然后嘎吱嘎吱的用手心磨蹭小臂内侧。那里浮起的是青色的静脉。看起来不甚健康的血管。因为烟酒不规则的生活和文艺圈的yīn谋而常年忍受着痛苦的血管。小松将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嘎啦嘎啦的摇晃着剩下的冰块。
“回到话题上来。你的假说能再对我说的更加深入一些么。渐渐变得有趣起来了。”
天吾说。“他们在寻找【倾听者】的后继人。但是不仅仅是那样,同时也必须寻找正常发挥机能的子体。对于新的受容者来说,恐怕新的知觉者也是必要的。”
“也就是说,必须重新找出正确的母体。这么一来,空气蛹也必须再做一次。看起来是个很大的工程。”
“确实。”
“可是也不能说是漫无目的。”天吾说。“他们肯定会有相应的目标。”
小松点头。“我也有这样的印象。所以他们才想尽早把我们从附近驱赶开来。总之我们是妨碍了他们的工作。我们像是路障似的。”
“我们难道那么麻烦吗?”
小松摇头。他也不知道。
天吾说。“声音向他们传递的是什么样的信息呢?然后声音和小小人是什么关系呢?”
小松有气无力的摇头。那是超越了他们想象的东西。
“看过电影《2001年宇宙之旅》么?”
“看过。”天吾说。
“我们就像在其中登场的猴子一样。”小松说。“长着黑黑的长长的毛,一遇见什么理解不了的事,就咕噜咕噜的绕着石头柱子打转。”
两个结伴的客人进到店里,像是常客似的坐到吧台的椅子上,点了jī尾酒。
“总而言之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小松像是结束谈话似的说道。“你的假说有说服力,而且逻辑也很顺畅。和天吾君这么促膝谈话总是很快乐。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们现在必须从这个危险的地雷区后退撤出。我们之后和深绘理还有戎野先生恐怕也不会再见面。《空气蛹》是纯洁的幻想小说,其中没有掩藏任何具体的qíng报。那个声音代表着什么,传递着什么信息,和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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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船上下来,回到陆地上的生活。”
小松点头。“正是。我每天到公司上班。为文艺志围着毫无意义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原稿打转。你在补习学校为前途有味的年轻人们教数学,同时写写长篇小说。各自都回归到和平的日常生活吧。没有急流也没有瀑布。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们也都安稳的上了年纪。有什么异议么?”
“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呀。”
小松用指尖抚着鼻子边上的细纹。“正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再很也不想被诱拐第二次。在那个正方形的房间里关一次就饱了。而且下一次,可能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光是想着再和那个二人组打照面心脏就觉得颤抖。那可是用眼神就可以让人自然死的家伙哟。”
小松对着吧台举起玻璃杯,点了第三杯威士忌。嘴里叼起新的一根香烟。
“呐小松先生。怎么样都好,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事呢?从诱拐事件之后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二个月以上。早些告诉我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呢。”小松轻轻拧着脖子说道。“确实是这样的。我想着必须把这些告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罪恶感吧。”
“罪恶感?”天吾惊讶的说,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词会从小松的嘴里说出来。
“好歹我也是有罪恶感的呀。”小松说。
“是对什么有罪恶感呢?”
小松没有回答。眯起眼睛,没有点燃的香烟在嘴唇间游移。
“那么,深绘理知道自己的父母去世了吗?”天吾问道。
“大概知道的。什么时候不知道,不过戎野先生应该在什么时候告诉她了吧。”
天吾点头。深绘理一定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有那样的感觉。不知qíng的只有自己。
“然后我们从船上下来,回到陆地的生活。”天吾说。
“正是如此,从地雷区撤退。”
“可是小松先生,虽然是这么想的,真的能顺利的回归到原本的生活吗?”
“只能这么努力了。”小松说,然后擦然火柴点燃香烟。“天吾君具体在意的是什么呢?”
“各种事物已经开始同步。那是我的感觉。而且多少已经变了形。也许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回到原来。”
“即使那可能要了我们宝贵的小命?”
天吾暧昧的摇头。天吾能感到自己被qiáng有力的卷入了急流之中。那急流将他带到了陌生的场所。可是具体的却无法对小松说明。
天吾也没有对小松表明,现在自己写的长篇小说,是从《空气蛹》中描绘的世界引用而来的。小松一定不会欢迎的吧。毫无疑问【先驱】的人也是。继续这么做他就会踏进别的地雷区。或者会将周围的人卷进去也说不定。可是故事有着自己的生命和目的,几乎是在自行前进,天吾已经无可避免的被包含在了那个世界里。对天吾而言那不是架空的世界。那是,用刀划开皮肤就会流出真实的鲜血的现实世界。那夜空里,浮着大小两个月亮。
第十九章 牛河 他能做而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
无风而平静的周六早晨,牛河像往常一样六点前醒来,用冷水洗了脸。一面听着NHK的广播新闻一面刷牙,用电剃须刀剃了胡须。用锅子煮沸水做了杯面,吃完之后喝了速溶咖啡。将睡袋揉成一团,在窗前的相机前坐下。东面的天空还是发亮。似乎温暖的一天。
早上上班的人们的脸,现在已经全都刻进了脑子里。没有必要一一拍下照片。公寓门前的路上,成群结队去上学的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传到牛河的耳朵里。孩子们的声音,让牛河想起女儿还很小的时候。牛河的女儿们在小学的生活十分愉快。学钢琴和芭蕾,朋友也很多。牛河到最后都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有着这么普通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会是那些孩子们的父亲呢?
上班的时间结束后,几乎没有进出公寓的人。孩子们喧闹的声音消失。牛河手里放下快门遥控,靠着墙壁抽着七星,从窗帘fèng隙中盯着玄关。和往常一样十点之后邮递员骑着小型红色自行车来,将信件分发到玄关的邮箱里。牛河看来,几乎一半都是垃圾邮件。全部都可以不拆封的扔掉。太阳接近当空,温度急速上升,走在路上的人们大多脱下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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