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_村上春树【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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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日本。”作回答。

  “大老远的到这儿来,行李很少嘛。”

  “我不喜欢行李太重。”

  司机笑了。“谁都不喜欢行李重。但回过神来,就到处都是沉重的行李了。这就是人生哦。C’est la vie。”然后又开心地笑了。

  作也微微一笑。

  “你做什么工作?”司机问。

  “造火车站。”

  “工程师?”

  “对。”

  “是来芬兰造火车站的吗?”

  “不,请了假来看朋友的。”

  “那好啊。”司机说,“假期和朋友是人生中最jīng彩的两样东西。”

  是芬兰人都像这样,喜欢满口说些关于人生的警句,还是这位司机的xing格倾向?如果可能,作希望是后者。

  出租车行驶了大约三十分钟,开到赫尔辛基市内的某宾馆大门前,作才发现没有看看旅游手册确认该付多少小费,还是根本不用付。(仔细想想,自己事先没做过任何关于这个国家的功课。)所以比计价器显示的价格多付了一成,算作小费。司机似乎很高兴,递来一张收据。看来这么做没错。就算错了,肯定也没有让对方不快。

  沙罗为他选了市中心一家古典雅致的宾馆。在英俊的金发侍者引领下,乘坐摇摇晃晃的古董电梯,入住四楼某个房间。有古老的家具和一张很大的chuáng,褪色的墙纸上描画着细巧的松叶图案。浴缸是旧式的老虎腿,窗户是上下开合的,配有厚厚的帷幕和薄薄的蕾丝窗帘,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怀旧气息。从窗口可以俯瞰中央行驶着绿色有轨电车的宽阔大街。让人心平气和的房间。尽管没有咖啡机也没有液晶电视,反正他也不用那些东西。

  “谢谢。这房间就可以。”

  作对侍者说,递给他两枚一欧元硬币当作小费。侍者微笑一下,像聪明的猫咪般静静走出房间。

  洗完澡换好衣服,已经是huáng昏时分。窗外却像正午一样明亮。天空清晰地浮着半只白色的月亮。望去像一块用旧了的浮石,被谁扔到了天上,因为某种缘由滞留在那里。

  下楼来到大堂,向大堂经理桌前的红发女子要了免费的市内地图,然后说了沙罗她们旅行社驻当地的事务所地址,请她用圆珠笔标上记号。那家事务所与宾馆只隔三个街区。他听女经理的建议,买了市内公jiāo车、地铁及有轨电车通用的jiāo通卡,请教了相关的乘坐方法,还要了张线路图。她大约过了四十五岁,长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和蔼可亲。和年长的女xingjiāo谈,作的心qíng会变得像平日一样从容自然。看来在世界各地都一样。

  在大堂一隅的安静处,用在机场买的手机往市内黑的公寓打了电话。电话是录音状态,传出一个声音粗重的男人用芬兰语说的约二十秒钟的录音。最后有信号声,好像可以往里面录信息。作一声不响地挂断电话。稍过片刻再拨这个号码,同样的qíng况又重演了一遍。录音里大概是她丈夫的声音。内容自然听不懂,但有种说不出的明快和积极。是没有不满、生活富裕的男人发出的健康的声音。

  作挂掉手机,放进口袋里。再一次深呼吸。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黑现在可能不在家。她有丈夫和两个孩子。眼下正是七月。没准真像沙罗说的那样,全家暑假出游,去马霍卡岛玩了。

  时针指向六点半。沙罗告诉自己的旅行社事务所肯定关门了。可是试试又不会吃亏。再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那家事务所的电话号码。跟预想相反,事务所里还有人。

  一个女人用芬兰语说了句什么。

  “请问奥尔加小姐在不在?”作用英语问。

  “我就是奥尔加。”那位女子用发音纯正的英语答道。

  作自报姓名,说是沙罗介绍来的。

  “啊,多崎先生,沙罗对我说过你的qíng况。”奥尔加说。

  作说明了现状。是来见朋友的,可她家里的电话设为录音状态,自己听不懂里面的芬兰话。

  “多崎先生,你现在在宾馆里吗?”

  是的。作答道。

  “现在事务所正好下班。三十分钟后我去你那里。能在大堂见面吗?”

  奥尔加身穿瘦瘦的牛仔裤配长袖白T恤,是个金发女郎。大概过了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左右,脸蛋胖乎乎的,气色很好。给人一种出生于富裕的农家、同温良聒噪的鹅儿一起长大的感觉。头发拢在脑后,肩挎黑色漆皮包。像邮递员一般姿势端正,大步走进宾馆大门。

  两人握手后,并排坐在大堂中央的大沙发上。

  沙罗多次来过赫尔辛基,每次都是跟奥尔加一起工作。两人不单是工作上的伙伴,奥尔加私下里对沙罗也有好感。

  “好久没见到沙罗了,她好吗?”她问。

  很好。工作好像很忙,总是飞来飞去。作答道。

  “她在电话里说,你是她要好的私人朋友。”

  作微微一笑。要好的私人朋友。他在大脑中重复。

  “只要能办到,我很乐意帮忙。有事尽管跟我说好了。”

  奥尔加盯着他的眼睛,笑嘻嘻地说。

  “谢谢你。”

  他觉得像是在接受评估,观察他是否配做沙罗的恋人。好歹能有个及格分就好。他暗忖。

  “我来帮你听听那段录音。”奥尔加说。

  作拿出手机,按下黑家里的电话号码。奥尔加从包里取出糙稿纸和细细的金色圆珠笔,放在膝盖上。听到电话通了,他把手机递给奥尔加。奥尔加神qíng认真地聆听录音,迅速记下需要的信息,然后挂掉电话。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jīng明能gān的女子。跟沙罗大概谈得来。

  “录音里的声音好像是她丈夫的。”奥尔加说,“他们全家上个

  周五离开赫尔辛基的公寓,到夏季别墅去了。要到八月中旬才能回来。他留了那里的电话号码。”

  “那地方远吗?”

  她摇摇头。

  “不知道地点在哪儿。听录音只知道是在芬兰国内,还有这个电话号码。我想大概可以打电话询问地址。”

  “要是能麻烦你帮这个忙,就太好了。不过我有个请求。”作说,“打电话时,别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可能的话,我想不事先通知,直接去看她。”

  奥尔加脸上微微浮出好奇的神色。

  作解释道:“她是我高中时代的好朋友,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猜她根本没想到我会来看她。我想忽然去敲她的门,让她大吃一惊。”

  “突然袭击呀。”她说,随后在膝盖上摊开双手,“那很开心啊。”

  “要是他们也觉得开心就好啦。”

  奥尔加问:“她是你以前的恋人吗?”

  作摇摇头。

  “不,不是那样。我们属于同一个友人团体,仅此而已。但我们关系很好。”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高中时代的朋友很难得。我也有个高中时的朋友。现在还经常见面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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