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成为镇上地道的居民了?”
“是的。影子是同剩下的心一起被埋葬的。你说过心和风差不多,但我想与风相似的恐怕更是我们本身吧?我们什么也不想,一路通过而已。既不年老,又不死去。”
“影子回来时你可见她了?”
女孩摇摇头:
“不,没见。我觉得好像已没有必要见她,她肯定已同我毫不相gān。”
“不过那也有可能是你本身。”
“或许。”她说,“但不管怎样,如今都是一码事。旱已加箍封盖了。”
水壶开始在炉子上咕咕作响。在我听来,仿佛几公里外传来的风声。
“即使这样你也仍然需要我?”
“需要。”我回答。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17.冷酷仙境(世界尽头、查理·帕克、定时炸弹)
“快起呀,”胖女郎说,“这样下去世界要完蛋的。”
世界完蛋更好,我想。肚子的伤口痛得像有恶魔作怪,又如有一对健壮的双胞胎男孩在用4 只脚猛踢我有限而狭窄的想像力边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女郎问。
我静静地做个深呼吸,拿起身旁的T 恤,用衣襟擦去脸上的汗。”有人用刀在我肚皮上切了个6 厘米左右长的口子。”我像呼出空气似的说。
“用刀?”
“刀口很像节约盒的投币口。”
“谁gān的这种缺德事?为什么?”
“不明白,不知道。”我说,“事后我一直在想,就是想不出所以然。我还倒想发问呢——为什么大家像踩门口擦鞋垫一样践踏我?”
女郎摇头。
“我想,那两人是你的熟人或同伴也未可知,那两个拿刀的家伙。”
胖女郎脸上浮现出莫名其妙似的表qíng,久久地凝目注视着我。“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大概是想怪罪谁吧——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勾当推到一个人头上,心里才舒服点。”
“可是什么也解决不了。”
“是什么也解决不了。”我说,“但那不是我的责任,事qíng不是我惹起来的。是你祖父加的油拧的开关。我不过遭受连累,gān吗非叫我解决不可?”剧痛再次袭来。我双唇紧闭,像铁道口值班员等车通过一样。“今天的事也不例外。是你一大清早先打来电话,说你祖父去向不明,求我帮忙。我出去了,你却不见影。刚回家躺下睡觉,就来了两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毁我房间,割我肚皮。接着,‘组织’来人对我好一阵盘问。最后你又来了。这难道不像早已jīng心策划好的吗?这和篮球队阵容有何区别!你到底了解qíng况到什么程度?”
“老实说,我想我了解的事同你了解的怕没什么差距。我不过是为祖父帮忙,他怎么说我怎么做——打打杂,跑跑腿,写写信,挂电话,如此而已。至于祖父究竟搞的什么名堂,我也和你一样蒙在鼓里。”
“可你在帮助他搞研究吧?”
“所谓帮助,无非处理数据筹一些纯技术xing活计,我几乎不具有专业知识,就算看到听到也根本摸不着头脑。”
“刚才你不是说这样下去世界要完蛋的么,此话从何谈起?世界为什么完蛋怎么样完蛋?”
“不知道。祖父这么说的,说一旦我身上发生什么世界就完蛋了,祖父不是说这种笑话的人,既然他说世界要完蛋,基本完蛋无疑。”
“莫名其妙啊,”我说,“世界要完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祖父果真一字不差地说‘世界要完蛋’来着?而不是说‘世界将消失’或‘世界要毁掉’?”
“千真万确,是说‘世界要完蛋’。”
我再度叩击门牙,思索何谓世界尽头。
“那么……就是说……我是在什么地方同世界尽头连在一起喽?”
“是吧。祖父说你是关键,说他好几年前就以你为核心进行研究来着。”
“你再多想起一些来,”我说,“那定时炸弹又是怎么回事?”
“定时炸弹?”
“用刀划我肚皮的人这样说的。说我为博士处理的数据就像定时炸弹,时间一到就轰炸,一声巨响。这究竟是什么把戏?”
“这不过是我的想象——”胖女郎说,“祖父一直研究人的意识,在完成模糊程序后从未间断。他好像觉得模糊程序是一切的开端。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祖父在开发出模糊程序之前,这个那个跟我说了很多。什么现在做什么啦,往下做什么啦等等。刚才我也说了,我几乎不具有专门知识,但我还是听得蛮有意思,也还听得懂。我最喜欢两人谈论这一话题。”
“可是在完成模糊程序以后就突然一声不吭了?”
“嗯,是的。祖父整天闷在地下实验室里,再不跟我谈专业方面的问题,守口如瓶。我问他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事。”
“所以感到孤独?”
“是的,是孤独,十分孤独。”她又紧紧盯视一会我的脸,“喂,上chuáng可以么?这里实在太冷。”
“如果不碰伤口不摇晃我的话。”我说。似乎全世界的女孩子都想钻到我chuáng上来。
女郎绕到chuáng的另一侧,没脱粉红色西服裙就毛手毛脚地钻进被窝。我把两个叠放的枕头递过去一个,她接过砰砰拍了几下,使之鼓胀后塞到脖下。其脖颈发出初次见面时的那种香瓜味儿,我吃力地翻过身对着她。于是我们面对面地同chuáng而卧。
“我嘛,跟男人这么亲近还是头一次。”她说。
“唔。”
“街都似乎没上过,所以没能找到碰头地点。本想再细问问路线,不料声音消失了。”
“把地点告诉出租车司机不就行了?”
“钱夹等于空的。走得太匆忙,哪里还想到要用什么钱。结果只好一路走来。”女郎说。
“家里没其他人?”我问。
“我6 岁的时候,父母和兄弟都在一场jiāo通事故中死了。坐车时被一辆卡车从后面压上来,汽油起火,都烧死了。”
“只你一人幸免?”
“我当时正住院,大家去看我,结果路上出了大祸。”
“竟是这样。”
“那以后我一直跟祖父生活。没上学,几乎不上街,也没有朋友……”
“没上学?”
“嗯。”女郎若无其事地说,“祖父说没有必要上学,课程全是祖父教的,从英语、俄语到解剖学。此外阿姨还教了烹饪和裁fèng等等。”
“阿姨?”
“一位搞家务打扫房间的阿姨,就住在我家。人好得很,3 年前患癌症去世了。阿姨去世后,就剩下了祖父和我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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