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嗯。”我简单应道。
“死是极为特殊的事件。我时常有这样的感觉,觉得我们人生相当大的一部分恐怕是为
某人的死带来的能量、或不妨称为欠损感那样的东西所框定的。但是,她对这样的qíng况实在
毫无准备,总而言之。”说着,他在吧台上合拢双手。“她早已习惯于只认真思考自己一个
人的事qíng,因而对于别人的不在所造成的伤痛甚至想都无法想象。”他笑着看我的脸,“归
根结蒂,她是被彻底宠坏了的。”
我默默点头。
“可我……想不出合适的字眼,反正我是爱她的。即使她伤害了她本身和我和周围所有
的一切,我也还是无意放弃她。夫妇就是这么一种东西。结果,接下去jī飞狗咬折腾了差不
多一年,暗无天日的一年。神经也磨损了,将来的希望更是无从谈起。但我们终于度过了那
一年。凡是同婴儿有关的东西烧个一gān二净,又搬去一座新公寓。”
他喝gān第二杯加冰威士忌,惬意地做了个深呼吸。
“就是见到现在的她,我想您怕也不易认出来了。”他盯着正面墙壁说。
我默然喝口啤酒,捏一粒花生。
“不过我个人是喜欢妻现在这样子。”
“再不要孩子了?”片刻,我问道。
他摇摇头。“怕要不成了。”他说,“我倒也罢了,可妻子不是那样的状态。所以作为
我怎么都无所谓了……”
侍应生劝他再来一杯威士忌,他断然拒绝了。
“过几天请给我老婆打个电话。我想她大概需要那类刺激,毕竟人生还长着。不那么认
为?”
他在名片背面用圆珠笔写下电话号码递给我。看区号,想不到竟和我住同一地段,但对
此我没说什么。
他付罢账,我们在地铁站告别。他为处理未完的工作返回公司,我坐电车回家。
我还没给她打电话。她的喘息她的体温和柔软的rǔ房的感触还留在我身上,这使我极为
困惑,一如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旋转木马鏖战记
呕吐一九七九
呕吐一九七九
他有一项少见的本事,能长期一天不缺地坚持写日记——这样的人是为数不多的——因
此能够查出呕吐开始与结束的准确日期。他的呕吐始于一九七九年六月四日(晴),结束于
同年七月十五日(yīn)。他作为年轻的cha图画家曾经为同我有协作关系的杂志做过一次事。
他和我一样,是个唱片收藏者,此外还喜欢同朋友的恋人或太太睡觉,年龄好像比我小
两三岁。实际上他也在以往的人生中同几个朋友的恋人或太太睡过,甚至去朋友家玩时,趁
朋友去附近酒铺买啤酒或淋浴之机,同其太太大动gān戈。他经常就此向我津津乐道。
“快速做爱——那东西的确是不坏。”他说,“衣服几乎不脱,就那么三下五除二。一
般世人做爱,有逐渐拖迟时间的倾向吧?所以,偶尔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只消改变一下视
点,事qíng就相当美妙。”
当然,xing生活不单单是这种有风险的,慢慢花时间规规矩矩做爱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
反正他是对同朋友的恋人或太太睡觉这一行为本身qíng有独钟。
“什么偷qíng之类别别扭扭的念头在我是没有的。我倒觉得和她们睡觉亲密得很,总之就
是家人气氛。说穿了就是男女间那点事,不bào露谁也不会伤害。”
“这以前就没bào露过?”
“没有,当然没有。”他显得不无意外,“那种行为嘛,只要没有想bào露的潜在愿望,
是不会轻易bào露的——只要好好留意,不刻意装腔作势说什么。还有一点,就是最初要把基
本方针明确下来,这很重要。就是说,这仅仅类似于含带亲昵意味的游戏,既不打算深入,
又无意让谁难堪。当然,这需要讲究措辞,说得委婉含蓄。”
作为我,固然很难相信一切都如他说的那么连连手到擒来,但看上去他并不像自chuī自擂
那类人物。也有可能如其所言。
“说到底,她们大部分人都在需求这个。她们的丈人或恋人——也就是我的朋友——大
多比我优秀得多。比我英俊,比我聪明,没准阳物都比我的大,但这些对于她们是怎么都无
所谓的。对她们来说,只要对方大体地道、亲切、合得来,这就足够了。她们所追求的,是
在某种意义上超越qíng侣或夫妇那种静止框架,而要对方好好注意自己。这是基本原则。当然
表层动机是多种多样的。”
“比如说?”
“比如对丈夫婚外qíng的报复心理、打发无聊时间、对于自己还为丈夫以外的男人所关注
的自我满足等等,不一而足。这方面我一看对方的表qíng就知道个十之八九。谈不上有什么专
利xing秘诀。唯独这个的确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
他本身没有特定恋人。
前面也已说过,我们都是唱片收藏者,不时把各自的唱片拿到一起jiāo换。虽然两人收藏
的都是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前半期的爵士乐唱片,但双方收藏的对象范围有微妙的差别,所
以jiāo易能得以成立。我以西海岸白人乐队的唱片为中心,他收集科尔曼·霍金斯、莱昂内
尔·汉普顿等近乎中间派后期的唱片。所以,他拥有皮特·乔利三重奏的Victor(注:英文
“胜利者”之意。美国录音机公司和日本音响家电公司及其产品商标名。)唱片,我拥有维
克·迪克逊的《主流爵士乐》。这样,二者得以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幸运地jiāo换。两人往往
一整天边喝啤酒边确认唱片质量和演奏水平,做成几桩这样的jiāo易。
他向我讲起呕吐的事是在一次jiāo换唱片之后。我们在他的住处喝着威士忌谈音乐、谈
酒,由酒谈到醉酒。
“以前,我曾天天吐,连吐四十天,每天,一天也不缺!不是喝酒喝吐的,也不是身体
不舒服,无缘无故地只是吐。接连吐了四十天,四十天哟!不是开玩笑。”
第一次吐是六月四日。关于那次呕吐他没什么牢骚可发,因为前天夜里他把有相当分量
的威士忌和啤酒冲进胃里,且照例同朋友的太太睡觉。即一九七九年六月三日夜。
所以,就算六月四日早上八点他把胃里的东西往便盆吐个jīng光,依照世间一般常识也并
非不自然的事件。喝酒喝吐自他跨出大学校门固然是头一遭,但这并不等于说事qíng不够自
然。他按下便盆拉杆,把令人不快的呕吐物冲往下水道,坐在桌前开始工作。身体qíng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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