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鏖战记_村上春树【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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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相对说来,这天属于神清气慡的一天。工作进展顺利,肚子也在上午瘪了下来。

  中午做火腿huáng瓜三明治吃了,喝了罐啤酒。三十分钟后第二次呕感上来,遂把三明治统

  统吐进便盆。溃不成形的面包和火腿浮上水面。然而身体没有不适之感,心qíng不佳也谈不

  上。单纯是吐。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涌起,以不妨一试的念头往便盆一弯腰,胃里的大凡一

  切便如魔术师从帽子里掏出飞鸽、鲤鱼、万国旗一般嗤溜溜倾巢而出。仅此而已。

  “呕吐这玩意儿我在乱喝酒的学生时代体验过好几次,晕车时候也有过,但那时候的呕

  吐跟这次的截然不同。这次甚至呕吐特有的胃部像被勒紧的感觉都没有。胃里毫无所感,只

  是把食物顶上来罢了。绝对畅通无阻。无不快感,无呛人味儿。这使我觉得十分离奇。不是

  一次,而是两次。但不管怎样我是担心起来,决定暂且滴酒不沾。”

  然而,第三次呕吐仍在翌日早晨准时报到——昨晚吃的剩鳗鱼、今早吃的带huáng色果酱的

  英国小松糕几乎毫无保留地从胃里倾吐出来。

  吐罢,在浴室刷牙时电话铃响了。他刚一接起,一个男子的语声道出他的姓名,旋即

  “咔”一声挂断。再无下文。

  “莫不是你睡过的女子的丈夫或恋人打来的骚扰电话?”我试着问。

  “何至于!”他说,“那伙人听声音我全都知道。而那是个我绝对不曾听过的男子的声

  音,声音听起来绝对不是滋味。结果,那以后电话天天打来,六月五日打到七月十四日。怎

  么样?同我呕吐的日期几乎一致吧?”

  “骚扰电话同呕吐在哪里有关联?我可是全然摘不明白。”

  “我也搞不明白嘛。”他说,“到现在我还莫名其妙。总之电话是一如既往:铃响了,

  道出我的姓名,即刻‘咔’一声挂断。每天打来一次。时间随心所yù。有时早上打来,有时

  晚上打来,有时半夜打来。本来不接也未尝不可,但一来出于工作xing质不便那么样,二来也

  有可能是女孩子打来……”

  “倒也是。”我说。

  “与此齐头并进的是,呕感也日复一日。吃进去的东西几乎倾吐一空。吐罢饥不可耐,

  就又吃,又吐个gāngān净净。恶xing循环啊!尽管如此,由于平均起来三餐中有一餐留在肚里充

  分消化,才勉qiáng保住xing命。假如三餐吐完,可就要靠打营养针维持了。”

  “没去找医生?”

  “医生?附近医院当然去了,还是较为像样的综合医院。×光也照了,尿检也做了,癌

  的可能xing也大致查过了。但哪里都完好无损,百分之百健康。结果医生估计大约是胃部慢xing

  疲劳或jīng神压力过大,给了胃药,还叮嘱我要早起早睡,控制饮酒,不要为无聊小事愁眉苦

  脸。纯属胡说八道。若是慢xing疲劳,我自己也会知道。如果有人胃得了慢xing疲劳还浑然不

  觉,那家伙就是傻透顶的傻瓜。慢xing疲劳会使胃变沉、吐酸水、食yù减退。即使呕吐,也在

  这些症状之后。呕感那东西绝不至于自己单独死皮赖脸地跑来。我单单是呕吐,其他症状一

  概没有。除了始终饥肠辘辘,心qíng愉快至极,脑袋也很清慡。

  “至于jīng神压力,我压根儿就没那个感觉。当然啰,工作是积压了不少,但并没因此心

  力jiāo瘁。女孩那方面也得心应手。三天去一次游泳池游得尽qíng尽兴……你说,这不什么事也

  没有?”

  “那是啊。”我应道。

  “只是吐罢了。”他说。

  连续吐了两周,电话铃连续响了两周。第十五天两方面都让他厌了,遂抛开工作,去宾

  馆开了个房间——呕吐倒也罢了,电话则非躲开不可——决定在那里整天看电视看书。起始

  还算顺利。午间把烤牛ròu三明治和芦笋色拉一扫而光。大概环境的改变产生好的作用,食物

  好端端待在胃里,很快消化得利利索索。三点半在茶室等来朋友的恋人,用黑啤将樱桃馅饼

  送进胃袋,这也顺顺当当。之后同好友的恋人睡了一场,xing爱方面概无问题。送她出门后,

  独自吃了晚饭,是在宾馆附近一家餐馆吃的豆腐和西京风味烧鲅鱼以及醋拌凉莱,米饭吃了

  一碗。依然滴酒未沾。这时是六点半。

  其后他折回房间,看电视新闻,完了开始看埃德·马克别因的新作《八十七警察分

  局》。九点呕吐仍未来,他总算舒了口气,得以淋漓尽致地慢慢品味中断两个星期的饱胀

  感。他满怀期待,以为事物有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所有qíng况恢复如初。他合上书,打开电

  视,用遥控器搜索一会儿频道,决定看老西部片。电影十一时结束,接下去是晚间新闻。新

  闻播完,关掉电视。他馋威士忌馋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去楼上酒吧来个睡前酒,但终归作

  罢。他不想用酒jīng糟踏这好不容易迎来的美好的一天。于是熄掉chuáng头读书灯,钻进毛毯。

  电话铃响起是在午夜。睁眼看表:二时十五分。一开始因为睡得迷迷糊糊,无论如何也

  理解不了电话铃何以此时响起。但他还是晃晃脑袋,几乎意识不清地拿起听筒贴上耳朵。

  他“喂喂”了两声。

  听惯的声音一如往常道出他的姓名,当即挂断,唯独“嗡嗡”的电流声留在耳底。

  “可你住宾馆不是谁也没告诉吗?”我问。

  “嗯,当然,当然谁也没告诉。只有我睡的那个女孩例外。”

  “她不会透露给谁?”

  “何苦呢!”

  言之有理。

  “随后我在浴室里吐了个一gān二净,鱼、饭,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像电话开门开路,呕

  吐从那里溜进来似的。

  “吐完,我坐在浴缸沿上,试着在脑袋里把种种qíng况稍微排列梳理一下。首先可以设想

  的,是有人用电话巧开玩笑或故意骚扰。那家伙何以晓得我住在这宾馆里自是不得而知,但

  这个问题先往后放放,反正是人为的。第二个可能xing是我幻听。我居然会体验什么幻听,一

  想都觉得荒唐,但冷静分析之下,这种可能xing也不能排除。就是说,幻听‘铃响了’拿起听

  筒,又觉得有人‘叫我的名字’。而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原理上可能的吧?”

  “是的吧。”我说。

  “于是我打电话给总台,希望查一下刚才有无电话打来房间。但是不成。宾馆的jiāo换系

  统可以一一查出打往外面的电话,但相反qíng况则全然不留记录。这么着,线索成了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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