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
老人从裤子后面拿出柳条,往我脸上刷地抽打下来。
“少废话,进去吧。而且要把这三本书全部念完,背熟。一个月以后我要亲自考试。如果你能好好背熟,就让你出去。”
“简直乱来嘛。”我抗议道。“一个月怎么可能把这么厚的书全部记熟,而且现在家里我母亲正……”
老人把柳条一挥,我急忙闪开,却正好打在羊男脸上。老人在气头上,又抽了羊男一下,真是太过分了。
“反正把这家伙关进去。”老人说完便匆匆走掉。
“痛不痛?”我问羊男。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羊男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把你关进去。”
“实在不想进去。”
“我还不一样不愿意,可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
“如果拒绝会怎么样?”
“那我就要被打得更惨哪。”
我觉得羊男实在太可怜了,因此乖乖进了牢房。牢房里有chuáng、桌子,和抽水马桶,洗脸台上放着牙刷和漱口杯,每一样东西都奇脏无比,牙膏是我最讨厌的糙莓味的,沉重的铁门上面附有探望用的格子廖,下面则有细长的送饭口。羊男把桌上台灯的开关按亮又按熄了几次之后,朝我笑一笑。
“不错吧?”
“嗯,还好。”我说。
“每天送三次饭,三点还有甜甜圈、橙汁呢。甜甜圈是我亲自炸的,脆脆的非常好吃!”
“那真谢了。”我说。
“那么把脚伸出来吧/
我把脚伸出去,羊男从chuáng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球,并把那上面附着的锁往我脚踝一套锁了起来,还把那钥匙放进毛皮外套胸部的口袋,把拉链拉上。
“好冷啊。”我说。
“什么话,一会儿就习惯了。”羊男说:“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晚饭来。”
“嘿,羊男先生。”我问他:“真的必须在这里待一个月吗?”
“对呀。”羊男说:“就是这样啊。”
“一个月以后真的会放我出去吗?”
“不”
“那不然怎么办?”
“这倒很难解释呢。”
“拜托拜托告诉我,家里面我妈正在担心呢。”
“嗯,也就是说啊,会用锯子把你的头锯断,然后把你的脑浆淋淋淋地吸光。”
我跌坐在chuáng上抱着脑袋,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没问题,没问题,吃过饭就会有jīng神的。”羊男说。
3
“羊男先生,为什么我的脑浆要被淋淋淋地吸光呢?”我试着问看看。
“噢,是这样的,听说塞满了知识的脑浆,非常好吃呐。怎么说好呢,糊糊的,而且也有点一粒一粒的……”
“所以要花一个月先塞满了知识再来吸对吗?”
“就是这么回事。”
羊男从衣服口袋掏出Sevenstar香烟,用一百元的打火机点上火。
“可是这不管怎么说都太残忍了吧?”
“嗯,是啊。”羊男说:“可是每个图书馆都这样做啊,总之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嘛。”
“你是说每个图书馆都这样吗?”
“是啊。不然你看,光是借书出去,图书馆老是赔本哪。而且有好多人宁可脑浆被吸光,也要获取知识啊,你还不是为了要得到别的地方所没有的知识,才到这里来的对吗?”
“不对呀,我只是忽然心血来cháo而已呀,有没有都无所谓的。”
羊男好像颇伤脑筋似地歪着头。“那就未免太可怜了。”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不,那可不行,这么一来,我可惨了,真的很惨咯,会被电锯把肚子切掉一半的,你说惨不惨?”
“惨。”我说。
“我以前也曾经被整过一次,花了两个星期伤口才愈合,两星期暗,所以呀,请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这件事就姑且算了,如果我拒绝读书呢?会怎么样?”
羊男全身发抖起来。
“你还是别这样比较好,因为我不愿意报告坏消息。这地下室的地下,还有更凄惨的地方。脑浆被吸掉还算好得多呢。”
羊男走了以后,就留下我一个人在牢房里。我趴在硬绑绑的chuáng上,一个人稀哩哗啦地哭了一个钟头,蓝色的谷壳枕头被眼泪沾得湿嗒嗒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既不愿意脑浆被淋淋淋地吸掉,又讨厌被赶进更深一层的悲惨世界。
手表指着六点半。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母亲在家一定正在担心。如果半夜我还不回去,也许会发疯呢,就是这样的母亲,每次都往坏的地方想。要不是往坏的地方想,就是在看电视,这两者之一。她不晓得有没有帮我喂白头翁。
七点钟有人敲门然后门被打开,一个我从来没看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推着推车走进房间。漂亮得让你眼睛都会癌的漂亮。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手脚和脖子细得好像马上就会折断似的,长长的头发像把宝石溶进去一样地闪闪发光。谁都会做梦,而这正是只有在梦中才看得见的少女。她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推车上的菜排在桌上。我呆呆望着她静悄悄的动作。
菜都是非常jīng致的莱。有海胆汤、鳝鱼的rǔ酪、芦笋拌西洋芝麻,还有葡萄汁。把这些排完以后,她招招手说,别哭了,来吃饭吧。
“你不能说话吗?”我试着问她。
是,我小时候声带就坏了。
“所以你就做羊男的助手吗?”
是。她稍稍微笑一下。那微笑美妙得让你心脏都要裂成两半。
羊男是个好人,不过他非常怕爷爷。
我依然坐在chuáng上,一直凝视着她。她悄悄低下眼睛,下一个瞬间就从房间里消失了。就像五月的风似的飘飘然地消失,我连关门声都没听到。
食物味道非常好,可是喉咙连一半都吞不下去,觉得好像要把铅块塞进胃里似的。我把餐具收拾好,躺在chuáng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逃出这里。图书馆地下居然有这样的迷魂阵,是绝对的错误。同时谁吸谁的脑浆也是不能容许的事。况且也不能让母亲发疯,让白头翁饿死啊。
可是一想到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去时,我简直束手无策。脚上挂着脚镣,门被锁着,而且纵然可以逃出这个房间,又怎么逃得出那黑漆漆的迷魂阵呢?
我叹了一口气,又哭了一阵子,我的个xing非常脆弱,经常都只想着母亲和白头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定是被狗咬过的关系。
哭了一会儿之后,想起那位美丽的少女,心qíng稍微好转,只能尽力去做可以做的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得多。何况羊男和美丽的少女也不是坏人,机会总会来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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