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若助你一臂之力,或许能有眉目。”小人悄声低语。
“助什么力?”我受好奇心驱使问道。
“跳舞。那女孩喜欢跳舞。所以,只要你在她面前舞跳得好,她保准属于你的,往下你只管站在 树下等苹果自行掉下来好了。”
“你能教我怎么跳?”
“教倒可以。”小人说,“只是一两天教不出名堂,天天练起码也得练半年才行。不然跳不出打动人心的舞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那不成的。等上半年,她早就给哪个小子甜言蜜语攻破了。”
“什么时候跳?”
“明天,”我说,“明天周六晚上,她去舞厅跳舞,我也去,在哪里请她跳舞。”
小人用树枝在地面画出几条直线,又在上面拉几道横线,构成奇妙的图形。我默不作声,定定注视小人手的动作。片刻,小人把吸短的香烟从嘴唇拿开,“噗”地chuī落在地,抬脚踩死。
“也不是没有手段。如果你真想得到那女郎,”小人说,“是想得到吧?”
“当然想。”我说。
“什么手段想听吧?”小人问。
“讲给我。”
“不难,我进到你身体力里去,借你身体跳舞。你嘛,身体健壮,力气也有,想必跳得成的。”
“身体是什么人都比不得,”我说,“可那真能做到?真能进我身体内跳舞?”
“能。那一来,那孩子肯定是你囊中物,我敢保证。不光那孩子,任何女人都手到擒来。”
我用舌尖舔一下嘴唇。如此未免过于顺利。问题是小人一旦进入我体内,便有可能再不出去。致使自己的身体由小人据而有之。哪怕再为了弄到女孩,我也不愿意落得那半下场。
“不放心吧,你?”小人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怕身体被我篡夺。”
“因为听到不少你的传闻。”
“不好的传闻?”
“啊,是的。”我说。
小人以尽知内qíng的神qíng抿嘴一笑:“别担心。我再有本事,也不至于将别人身体轻易据为己有。那是需要签合同的。就是说只有双方同意才办得到。你不想永远出让身体吧?”
“那当然。”我打个寒战。
“不过若是完全无偿地帮你哄骗女孩,作为我也没意思,这样好了,”小人伸出一指,“有个条件。条件不难,反正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进入你体内,并进舞厅邀女孩跳舞,讨她欢心,而由你对女孩随心所yù。这时间里你一句话也不得出口,在女郎彻底到手之前不得出声棗就这个条件。”
“不开口又如何哄得了女孩呢?”我提出异议。
“放心,”小人摇下头,“无须担心。只要我的舞,任何女人都乖乖就擒,放心就是。所以,从跨入舞厅第一步时起到女郎彻底就范之前万万不得出声,听明白了?”
“要是出声呢?”我问。
“那时你的身体就成我的了。”小人说得满轻松。
“如果一声不出地顺利结束?”
“女人就是你的。我从你体内出来返回森林。”
我深深叹口气,思索到底如何是好。这时间小人仍拿树枝在地面画着莫名其妙的图形。一只蝴蝶飞来,落在图形正中。老实说,我有些怕。我没有把握做到自始至终都不开口。但不那样做,自己基本没有可能把女孩儿搂在怀里。我在脑海中推出第八工序那个削象趾的女孩的姿容。无论如何我都想把她弄到手。
“好吧,”我说,“试试看。”
“一言为定!”小人道。
舞厅在象工厂正门旁边,每道周末晚上,舞池便给工厂的年轻职工,女孩们挤得水泄不通。在工厂做工的单独男女几乎全体涌来这里。我们在此跳舞、喝酒,同伴聚在一起jiāo谈。恋人们不大工夫便跑去树林抱作一团。
“令人怀念啊!”小人在我体内不胜感慨地说,“跳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群众、酒、灯光、汗味儿、女孩香水味儿,实在叫人怀念!”
我分开人群找她。几个熟人见了拍我肩膀打招呼,我也报以微笑,但只字未吐。很快,jiāo响乐队开始演奏,但还是没找到她。
“莫急!时间早着哩,好戏才刚开始。”小人说。
舞池呈圆形,在电力驱动下缓缓旋转。椅子包围似的绕舞池摆了一圈。高高的天花板悬着偌大的枝行吊灯。jīng心打磨过的地板宛如冰盘闪闪反she着灯光。舞池左侧如体育场看台一般高高耸起,上面是乐队。乐队分两组,均为大型jiāo响乐队,每30分钟轮换演奏一次,整个夜晚不间断地送出华丽的舞会音乐。右边的乐队有两个极具气派的大鼓,队员们前胸全部别有红色的大象标志。左边的乐队一字排出拿手的长号,胸前的大象标志是绿色的。
我坐在席上点了啤酒,打好领带,点燃香烟。拿酬金的陪舞女郎一个个转到我桌前,邀道:“嗳,潇洒的阿哥,跳个舞吧!”但我没有理睬。我手托下巴,用啤酒润着喉咙,等她出现。一个小时过去也没来。华尔兹、狐步舞曲、鼓声巴特尔、小号高音白白dàng过舞池。我觉得说不定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来,而只是捉弄我。
“放心,”小人低声道,“保证来的,只管以逸待劳好了!”
她出现在舞厅门口,时针已转过9点。她身穿光闪闪的贴身连衣裙,脚上是黑高跟鞋,xing感十足,顾盼生辉。在她面前,整个舞厅都仿佛黯然失色。几个小伙子一眼发现她邀她同舞,她一甩胳膊轻轻挡开。
我以便慢慢啜着啤酒,一边用眼睛跟踪她的动向。她在隔着舞池的对面一张桌旁坐下,要了红色jī尾酒,点燃长长的纸卷烟。jī尾酒她几乎一口未沾。吸罢一支,她碾死烟离座立起,以俨然走向跳水台的姿势款款滑入舞池。
她不同任何人搭档,兀自一个人跳。乐队正演奏探戈。她漂亮地跳起探戈,旁观都令人陶醉。每一摆头,她那长长的头发便如疾风掠过舞池,修长白皙的手指飒然有声地波动空气的琴弦。她全然无所顾忌,只为自己独舞。定神看去,恍惚梦境的继续。于是我脑袋有点混乱起来,假如我是在为一个梦而利用另一个梦,那么真正的我又究竟在哪里呢?
“那女孩的确跳得jīng彩,”小人说,“跟她倒是值得一跳。差不多该上去了!”
我几乎下意识地从桌旁起身步入舞池。我挤开几个男子上前,站在她身旁“咔”一声并齐脚跟,向众人表示即将起舞。她边跳边一闪瞟一眼我的脸。我莞儿一笑。她没有回应,继续独舞。
起始我跳得很慢。随后一点点加快速度,最后竟跳得旋风一般。我的身体已不是我的身体。我的手、脚脖颈自行其是地在舞池里淋漓酣畅地跳之舞之。我可以在任其跳动的同时清晰地听取星斗的运行cháo水的涌流声风的拂掠声。我觉得所谓跳舞即是这么一种东西。我踢腿、扬臂、摆头、翩然旋转。旋转时脑海中百晶晶的光球纷然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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