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两位患难姑娘(2)
不是师部里弟兄们帮着抬,就是天主教堂也去不了呢。”huáng大娘道:“哎呀,东门外天主教堂?那边早就受着pào打了吧?”静媛道:“不但是pào,大概今天枪都可以打到了。前天晚上pào火轰了一夜,一个病重的老人家,哪里经受得住这惊吓,当晚就过去了。我一想,不是日本鬼子攻打常德,我父亲不会死的,我就愿意舍了这条命,要替父亲报仇。可是我没有学过放枪,别说是个女孩子,就是个男孩子,也没用。后来我又一想,只要为国家出力,帮着人家杀敌人也是一样。可是只做了一次担架队,人家就发现我是个女孩子,又劝我不要gān。那个程参谋说,野战医院用得着女人。huáng家大姑娘,我们明天一路去好吗?伺候伤兵,这没什么不会呀。”huáng九妹眉峰一耸,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样子,正要答复这话,huáng大娘便道:“刘小姐,我们是负责给人看守房子的,走不开呀。我们也不是不替军队出力,救火呀,帮着送水送饭呀,都可以,就是一层,我娘儿俩要同去同来,总不能离开这个堆栈,一炸弹下来炸掉了,那没有话说,不炸掉的话,我就得看着。”huáng九妹道:“刘小姐,不忙在今天,今晚商量商量,明天再说吧,我看你今天未必吃过饭,昨天晚上到今天正午,东门那边打得多么厉害,趁着这时候,飞机没有来轰炸,你还是吃点东西吧。”静媛道:“天亮的时候,我倒是在天主教堂里吃过一顿gān粮。”huáng九妹看她那样子倒不辞谢,这就锅盆碗筷,由厨房里一阵端到桌上来,静媛看她这人很是慡快,也就不拘束,在屋檐下拿了炭橛子,向炉子里添炭,huáng九妹道:“刘小姐你没有做过粗事吧?这些事都jiāo给我好了。”静媛叹了口气道:“唉!现在什么环境,还谈什么粗事细事呢?我担架夫都做过了,什么事不能做。”huáng九妹一把捞住她的手,轻轻抖了两抖笑道:“只看你这双嫩手,就不像做粗事的人。”静嫒道:“难道让你做了饭我吃吗?都是九死一生的难民呵。”huáng大娘点点头笑道:“这话也在理,pào火震天动地,闲着也是怪闷的,倒不如做点事混混时间。”于是这两位姑娘笑了一笑,蹲在炉子边热菜热饭。菜饭都热了,huáng大娘道:“现在也三四点钟了,大家都来吃吧,吃饱了又省掉今天一件事。”于是大家围了桌子吃饭,只吃了一碗饭,huáng九妹停着筷子,偏头听了一听,放了筷子碗道:“飞机又来了。”静嫒道:“来了就来吧,还有什么法子呢?”huáng九妹道:“这巷子口上有座碉堡,现时并没有兵守着,今天我们已经躲过一次了。”说着,她很快地将旁边另一钵子冷灰,盖在火炉子上,牵了静媛的手道:“你随我来。”静媛没有主意,也就跟了她走,随后huáng大娘也来了。三步两步,奔向一座碉堡,这碉堡也是石头砌的,半截埋在土里,却是相当地坚固。静嫒到了这里,也来不及仔细打量,被huáng九妹牵着手,就钻进了这碉堡。因为在这个时候,前后左右已经落下了好几枚炸弹,四周轰隆隆猛烈地响着,眼前已是烈焰和硫磺烟子弥漫成一团。那烟焰的浓度,在一丈外已不见人。静媛和九妹刚走进碉堡门的时候,一阵极大的热风,像倒了砖墙似的,把两人都推倒在地,昏迷着钻进了碉堡。九妹抖颤着道:“完了,完了,我妈完了。”静媛也没有说什么话,急忙中,但觉两人的手还是互相握住的。约莫两三分钟,却听到huáng大娘在外面叫道:“好险,好险,差点儿没了命。”huáng九妹叫道:“快躲进来吧,我们在这碉堡里面呢。”在雾气腾腾中,进来一个人影子。huáng大娘道:“刘小姐在这里吗?没受到伤?”静媛道:“多谢你惦记,我没什么,你老人家吓着了吧?”huáng大娘道:“一天到晚都受吓,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吓了,不过我刚趴在地上,让碎石头砸了我一下大腿。”她说着摸索着向前,摸着她两人还是互相地拉着手,站在一处。因道:“你们有个伴,究竟好得多了。刘小姐,别分开了,我娘儿俩知道什么时候完结?我愿意死也死在一处。”刘小姐和huáng姑娘都默然着,那爆炸声虽还在继续,却是比较地远了,眼前的烟雾,也慢慢地清淡。大家听到脚步声,由dòng眼里向外张望,见一位大兵,身上背了一卷电线,顺着大街向前走。那电线散开了,却在地面拖得很长。静媛问道:“这是gān什么的?”九妹道:“这是电讯兵,他们架设电话线,也修理电话线,由后方一直把电线接到战壕里去,都是他们,而且是随断随修,随要随架,除了前方在ròu搏冲锋,他们是不问pào火怎样厉害,都要工作的。”静媛道:“九姑娘,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huáng九妹道:“我父亲就是个排长,我怎么不知道呢?”静嫒道:“令尊现时还在部队里面吗?”九妹道:“在武汉外围作战就阵亡了。”静嫒道:“怪不得你们勇敢,你们原来就是抗属。”正说着,又有两个电讯兵跟着走来,随着在路边电线杆上屋角上架着线向前走。自然,这时候的飞机马达声音,还是嗡嗡地在头上乱叫着呢。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勤务兵的军事谈(1)
天空上黑色的烟雾,渐渐地变成紫色的火山影子,天也就开始昏黑了。 天黑了,敌人的飞机也就走了。huáng大娘等三人,在碉堡里守候了一会儿,也就陆续地走了出来,大家回到堆栈门外,向四周天空看时,紫色的烟雾,布起了三面火网,绕着东西北三面市区。只有南面露出一截昏黑的空当。huáng大娘叹了口气道:“不用说pào打飞机炸,就是每天这样烧两回,把常德也会烧个jīng光。”九妹道:“我真恨不得也拿着枪去打一仗,也好出出这口气。日本鬼子这样子对付中国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正说着,却见王彪放开了步子,由巷口奔了进来,跑到面前,举手一行礼,说了报字,他突然停止,他想起来了,这并不是见任何长官,怎么说出报告来?他笑了一笑,张嘴结舌地叫了声gān娘。huáng大娘道:“你怎么又出来了?”王彪道:“我gān的是跑腿工作,哪一天不出来七八上十次,我知道这附近落了弹,特意绕着来看看,还好,没事。”他说着又向huáng九妹看了看,她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他道:“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我们进去说,好吗?”huáng九妹道:“你就进来吧,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家。”王彪道:“你那意思,是说若是府上的话,就不让我进去了。”huáng九妹回头微微瞪了他一眼,可是脸上又带了一些笑容,王彪就很快地跟了她们后面走,一面报告着道:“据说,我们的援军,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一定可以打进常德城。一天两天,我们城里守军,绝可以守得住,这岂不是一桩好消息吗?”huáng大娘道:“阿弥陀佛,那也好吧。”大家道着,到了后进屋子,王彪见桌上还摆着筷碗,说道:“你们吃饭吧,天一黑,仗又会打得更酣的。”huáng九妹将炉子上冷灰拨开,重新升火热饭。王彪自端了一条凳子,靠住炉子坐着,弯了腰伸手只管向火。huáng九妹瞟了他一眼道:“你报告的是好消息,还有不好的消息呢?说呀!”王彪对大家看了一看,说道:“今天我们为了南墙水星楼这一场恶战,大家都注意到这里,可是今天东西北三门打得还是更厉害。先说东北角,由岩桥到七里桥,我们是一六九团守着,你别听说是个团的番号,一六九团的第三营和第一营都不到三百人。这七八天的恶战,弟兄们伤亡得实在太多。第三营长叫郭嘉章,他是由敌人在dòng庭西岸登陆以后一直就打着的,今天是阵亡了。这人很和气的,我认识他,怪可惜的。”刘静嫒小姐坐在椅子边长凳上望了他问道:“是怎么阵亡的呢?你知道一点qíng形吗?”王彪道:“第三营有几个同乡弟兄,和我很熟。他们说,郭营长死得是非常壮烈的。在今天拂晓起,敌人策应水星楼的战事,在岩桥一带用密集队冲锋。郭营长带了弟兄在战壕里死守着,等敌人bī近了,就用手榴弹抛出去,然后跳出战壕去ròu搏,这样恶战打了七八次。”huáng九妹道:“听说那一带我们的工事不坏,还有小碉堡呢,怎么会让敌人的密集部队冲上来?”王彪道:“你是相当内行的,我可以告诉你,机关枪可以压住敌人冲锋,但敌人的追击pào,可以打我们的机关枪掩体。”刘静嫒问道:“有什么法子破迫击pào呢?”王彪道:“有的是,山pào可以对付它。”她又问道:“又用什么法子破坏山pào呢?”王彪道:“重pào!我索xing说了吧,重武器可以对付轻武器,更重的武器可以对付重武器。”huáng九妹道:“不要说远了,还是说郭营长怎么作战阵亡了吧。给你喝杯水。”说着,将锡壶里的茶,斟了一杯,双手送到王彪手上。他站起来接着,点头道了一声谢。huáng九妹道:“你也是真多礼,快些说消息吧。”他坐下喝了两口茶,微笑道:“这也不是费话,你要知道什么家伙管什么家伙,就知道这战场qíng形怎样了。我们东门外一带,工事虽也不坏,架不住敌人三四十门大pào,昼夜不停地对着战壕轰she。他们这样地轰击,战壕让大pào打平了,路岔烧掉了,铁丝网打断了,我们有些小碉堡,安着机关枪,本来还可以拦着敌人前进。敌人上面用飞机炸,地面上用平shepào打,无论什么好碉堡,只要平shepào对准了轰上三四pào,就会完全垮掉。对付平shepào,当然还是要各种pào。可是,唉!我们的山pào弹迫击pào弹,总共只有二千多发,打了一个多礼拜,还会有多少?大概从昨天起,东门一带我们就很少发pào,只是用步枪机枪和人家打。打到今天上午,我们的碉堡战壕都完全不能用了,我们就在工事外或者散兵坑里和人家对抗。那郭营长真是好汉,就是这样也没有退后一步,敌人的密集部队,前后冲了十几次,弟兄都是跳出散兵坑,用刺刀手榴弹抵抗的。到了最后一次,郭营长已挂了两处彩,他的勤务兵要背他下来。他说:‘由副营长以下,都在阵地牺牲,我好意思回去吗?’后来敌人冲上来了,时,紧张得面孔通红,点头道:“这实在勇敢!那时我们没有派兵上去挽救吗?”王彪道:“昨天晚上是副团长亲自带了一连人把七里桥阵地稳下来的,晚上因发生了水星楼的事,他又带了一排人进城,连勤务兵都编队上了阵呢。人家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呀!这副团长的名字最好记。他叫高子日。今晚派不出什么人了,副师长带了几名弟兄,到七里桥去督战的。也就因为副师长都拿了一支枪,在散兵坑里作战,弟兄们都十分卖力,把最后一枚子弹打完了,上着刺刀,静等了敌人来ròu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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