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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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放在这儿吧。”回头对汤敬吾说:“老汤,你先坐,我看看折子。”他拿起这些折子一看,除了外省申报灾荒的之外,几乎全是在议论着田李之争。那上面方先生的批语是:“实心玉事者自有公论,党援私结之风断不可长。”他正在看着,那个从上书房来的章京又说:“禀三爷,废太子允礽病危,张相和方先生已经约了宝亲王一齐去探视了。”

  弘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妒忌之意。他们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呢?是不是有意地要瞒着我?他烦恼地一挥手说:“你去吧。”可刚回头又见图里琛走了进来,一见面就抢先说:“天气入暑了,军用的凉药还没有发下来,连夏装也不够。有的营里已经传上了病,而军士们却都在骂娘。还有人因上街买药,互相打起架来的。我已经处置过了,但该发的东西还是要发的。请三爷发个话,奴才就好办事了。”

  弘时说:“这件事,我马上就叫户部办理。你别忙着走,我还有一件差使要让你来办。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禵的囚拘,一向是由你们来管的。他们犯的是抄家罪,可还带着家眷,用着太监和奴才,这未免有点太舒服了吧。有的太监,比如何柱儿他们几个有头脸的,还常常在外头传说些宫闱秘闻,招惹是非。就按他们现在的罪过,也不宜留在京师了。这件事你们要马上办好,不能再拖延了。”

  图里琛是个细心人。他知道,这三个府里的太监除了已经走过的外,现在还留在京城的就有一千多人,要加上他们的家人,就更多了。他问道,“三爷,奴才斗胆问一下,此事请过圣旨没有?宝亲王在韵松轩时曾经说过:凡与阿其那等人有关的大小事qíng,都要请了旨意才能办理的。”

  弘时不高兴了:“这是处置他们的家奴嘛!我又没说让你们动阿其那的一根汗毛,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吗?这件事,明天一早就办。我给你写个手令,出了事,我担着!”

  图里琛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弘时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他心里犯嘀咕:把允禩他们几家的奴才全都撵出京城,像这样的大发解,弘时不请圣旨就办了,这位三爷可真够大胆的。想了一下他说:“三爷吩咐,奴才当然应该遵从。可这事太大了,是不是应当请旨后再办……”

  弘时一听这话就炸了:“我现在还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就这样gān等着吗?你是九门提督,也有直奏之权嘛。你要想请旨,我不拦着你。这事就jiāo给你和汤敬吾了,你们看着办,我也不想再说一遍了。”

  图里琛挨了训斥,只好同着汤敬吾一齐出来。他赌气地说:“有他担着,咱们怕的什么?就给他办!”

  胡什礼的折子里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说:李绂曾经筵请过他,说“塞恩黑罪不容诛,做臣子的不能叫皇上为难。你老兄管着这件事,何不一了百了呢”?弘时心里一动:哦,李绂要杀掉九叔,可又不想沾上血迹。这事你想得也太美了,在我这里就说不过去!

  次日一早,弘时的令旨就传到了允禩等人的府第。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全被震动了。这三家的太监、家奴连同他们各家的眷属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四千人啊!一句话,就限时限刻全部递解出京,这可真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起解!要加上押送的兵士,少说也有五千多人。这些人被迫离开京城,一家大小,哭的,闹的,骂的,却又被身后的无qíng棒催着,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京城的百姓看了这场面,竟也有陪着掉眼泪的。

  可是,官场里却和百姓们不同,他们是在细心品味和猜测:嗯,这主意一定出自皇上,他就要加重对允禩等人处分了。于是便纷纷上书,弹劾允禩等人。也有人列举了自古以来大义灭亲的例子,建议说:对这些罪大恶极的人,绝不能宽纵。这些奏折在几天之内,就从几十份,迅速增加到了上千份。张廷玉和方苞两人,突然看到这么多的奏章,又说的全是同一件事,他们俩可坐不住了。方苞来到张廷玉办事的露华楼上,笑着说:“大王之风一夜,云树骤起波澜啊!我刚才问了一下园子里的太监才知道,这是韵松轩那边下的命令。这场风的‘青萍之未’,也就在他那里。”

  张廷玉不出声地望着窗外,过了好久才冷冷地说了一句:“三爷真是好大的魄力呀!”他正要往下说,就看见诚亲王允祉已经走了上来,他一坐下就说:“唉,真是可气,京城被弘时这小子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刚才我进园子时,正好碰上了老八的福晋。她仗着娘家的势力,要到你们这里来哭闹,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还是我答应从我府里拨去二十名太监侍老八他们,这才算把她打发走了。”

  方苞和张廷玉二人,处在皇室角逐之中,此时说什么都可能获罪,也只好相对无言。过了好久才听允祉说:“皇上口銮的上谕已经到了,是先送进上书房的,老十六转给了我。我在上书房顺便查了查上书房和军机处的档案,皇上对发解这三个府的人并没有旨意,弘历也不知道。弘时这样做事,是不是太孟làng了一些呢?”

  方苞和张廷玉还是不肯说话。弘时做事孟làng,这是不言自喻的,但谁能担保他不是奉了皇上密旨呢?眼见得一夜之间,风向大变。朝野上下,群起而攻“八爷党”。他们知道,即令是弘时把事qíng办错了,皇上也绝不会替允禩说话的。皇族夺嫡遗风和朝廷上政见之争,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况且还有人在袒护田文镜,攻评李绂。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呢?

  允祉看着这种qíng形,真是想哭都哭不出声来。他冷冷地说:“皇上定于六月初七辰时到京,你们告知礼部,让他们准备接驾的事吧。我现在就去向弘时传旨,顺便也告诉大家一声:弘历将要主管户部和兵部的事,凡有关这两个部的事qíng,你们可以直接转到弘历办事的会琴轩去。”

  张廷玉问:“那么其余的折子,怎么呈转呢?”

  “仍旧转到韵松轩去。”允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偌大的露华楼上,就只剩下方苞和张廷玉二人。他们俩一个是宦海老相国,一个则是帝室里的首席文案,又都是胸中城府和文章包罗万象、老辣深沉到了极处的人。但此时此地,他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方苞才突然说:“廷玉,那个号称‘孙大pào’的孙嘉淦就要回京来了,而且晋封了‘都御使’。他可是个敢言之臣哪!”

  “那也要看看再说。有一种人,当小官时敢说敢为,但一旦当上了大官,可就又是一副嘴脸了。”

  “不不不,孙嘉淦大概不是那种人。他上次出京时,我去送他。他把我拉到一边说,‘方先生,请您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我是身负大罪,又逃脱了天罗地网的人。我为父报仇已经尽了孝,如今要为君分忧,当个忠臣了。忠臣也有个不好处,常常会让皇上误会。将来我如果死于刀下,请把我这话原原本本地奏明给皇上,我死也可以瞑目了’。从他的这话看,他还不至于是那种见风就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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