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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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先生说:“你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吗?”

  陈敬说:“他同我一块儿住在快活林客栈。”

  李老先生说:“他昨夜被人杀了!”

  陈敬惊得手中茶杯跌落在地,道:“啊?怎么会呀?”

  田妈瞪了眼睛说:“别装蒜了,是你杀的!”

  陈敬忙说:“田妈,人命关天的事,您可不能乱说啊!”

  田妈道:“我乱说?你出门看看去,到处张贴着捉你的告示哩!”

  陈敬又惊又急,道:“李谨家贫,住不起客栈,店家要赶他出去,是我帮他付了房钱。我和他虽然萍水相逢,却是意气相投,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李老先生问道:“你可曾向考官送了银子?”

  陈敬道:“这等龌龊之事,我怎么会做?我要是这种人,去年就不会有牢狱之灾了。”

  李老先生前思后想,摇头叹道:“好吧,这里不是官府大堂,我问也没用。我念你是山西老乡,不忍报官。你走吧,好自为之。”

  陈敬朝李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小侄告辞!待小侄洗清冤枉之后,再到府上致谢!”

  陈敬才要出门,李老先生突然喊住了他:“慢!敢问贤侄,您这一去,是逃往山西老家呢,还是向官府投案去?”

  陈敬道:“我径直去顺天府!光天化日之下,没什么说不清的道理!”

  李老先生道:“贤侄,如果人是你杀的,你出了这个门,是逃命还是投案,我不管你;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不要出门。”

  田妈急了,喊道:“老爷!”

  大桂手里早cao着个木棍了,也在旁边喊道:“老爷,万万不可留他呀!”

  陈敬道:“苍天在上,人真不是我杀的,可我还是要去顺天府,只有官府才能还我个清白之身!”

  李老先生说:“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这一去今年科考只怕是考不成了。哪怕不构成冤狱,也会拖你个一年半载!”

  陈敬虽然惊惧,却也想得简单,无非是去官府说个明白。听李老先生这么一说,倒也急了,道:“前辈请赐教,我该如何行事?”

  李老先生说:“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是我在想,天下哪有这种巧事?你碰巧通宵未归,那李举人就被杀了,你又说不知道那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陈敬只是低头叹息,不知从何说起。李老先生见陈敬这般样子,便问:“贤侄似有隐qíng?”

  事qíng到了这地步,陈敬只得实言相告,然后仰天而叹,道:“唉!我也是合该出事啊!我在快活林听了不该听的,躲了出去;不曾想在白云观又听了不该听的!前辈您想想,我听到了这些话,他们能不要我的脑袋吗?我昨夜不敢实言相告,是不想连累您哪!这种事qíng,谁知道了都是祸害!”

  李老先生仍有疑惑,问:“那李举人怎么会被杀呢?”

  陈敬道:“我猜想,杀李谨的人,可能正是要杀我的人!李谨成日嚷着要去告发科场贿赂,我劝都劝不住,必然引祸上身!昨夜追杀我的人,事先并不知道我是谁,正好我夜里逃命未归,他们自然猜到我身上了。他们杀了李谨,正好嫁祸于我!”

  四

  索尼同鳌拜急忙去宫里见皇上,索尼却在路上埋怨:“鳌拜大人,我想这事儿本不该惊动皇上的。”

  鳌拜说:“举人杀举人,又事关科场贿赂,不上奏皇上,过后怪罪下来,我们谁也吃罪不起!”

  两人一路说着,战战兢兢进了乾清宫。原来折子早十万火急地递进去了,皇上马上就宣了索尼跟鳌拜觐见。

  皇上果然很生气,说:“凶犯都没捉到,事qíng还没弄清楚,就把这事同科场贿赂连在一起,告示满街张贴。你们太愚蠢了!”

  鳌拜奏道:“同被杀举人李谨住在一家店里的举人们说,李谨成日说要去告发贿赂考官的人。正是李谨被杀那晚,举人陈敬外逃了。大家都说,陈敬家里富有,拿了很多银子通关节。”

  皇上怒目圆睁:“银子送给谁了,你,还是你?”

  索尼同鳌拜慌忙跪下请罪,只道怎敢如此大胆。

  皇上怒道:“去年秋闱,南北都出了科场案,弄得朝廷很没脸面。如今,满天下人都在说今年chūn闱贿赂最盛,朕令你们查,没查出半个人影儿!如今出了凶案,你们就见风是雨,穿凿附会,推波助澜!你们嫌百姓骂朝廷骂得不够是不是?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抓了那么多举人!”

  原来顺天府为着问案,住在快活林的举人全叫他们捉了去。鳌拜叩头道:“人是顺天府抓的,向秉道倒是问过臣。臣糊涂了,请皇上治罪!”

  皇上恨恨道:“先记着吧,等事qíng清楚了,一块儿算账!”

  索尼惶恐道:“臣亦有罪!”

  皇上瞟了眼索尼,道:“朕没说你有功!”

  索尼同鳌拜再不敢多言,跪在地上低头听旨。

  皇上道:“朕令你们赶快把关起来的举人们都放了!不能误了他们的考试!还要好好安抚他们,朝廷不能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快把街头捉拿那个山西举人的告示都撕下来!再派人私下查访,暗中密捕。”

  鳌拜道:“臣遵旨。”

  皇上又道:“记住,我要活的……那个举人叫什么来着?”

  索尼回道:“陈敬!”

  皇上道:“记住,谁私自杀了陈敬,谁必是受了贿赂!”

  鳌拜并没有弄懂皇上意思,却道:“臣明白了。”

  出了乾清宫,鳌拜悄声儿问道:“索尼大人,皇上为何说谁私自杀了陈敬,谁就受了贿赂?”

  索尼笑道:“你不是在皇上面前说明白了吗?皇上极是圣明,知道陈敬倘若同贿赂有关,他必是知qíng人,有人就不想留下这个活口。”

  鳌拜这才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寒风裹着雪花在空中飞舞,高士奇走在街上,双手笼进袖子里。他进了家店铺,里头摆着各色铜铁器具。他看中一个jīng致的铜手炉,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店家招呼道:“这位公子,这可是名店名匠的货,您可真有眼力!”

  高士奇问:“多少钱?”

  店家道:“两百文!”

  高士奇说:“两百文?太贵了!”

  店家道:“公子您说的真是的,您看货啊!”

  高士奇并不还价,数了把铜板啪地放在柜上:“买下了!”

  店家见高士奇出手大方,必定是位阔少年,立马脸上堆笑,道:“公子您等着,我这儿有现成的炭火,正烧得红红的,我这就给您侍候上!”

  高士奇出了店铺,手里抱着手炉,头昂得高高的。路人见了,却在旁悄悄儿说道:“年纪轻轻的,玩什么手炉啊,土老帽!”有人又说:“有钱人家公子,弱不禁风!”高士奇并没有听清别人说什么,只道是羡慕他的铜手炉,越发得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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