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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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时,高士奇又走进裁fèng铺,选了些衣料置行头。师傅见他要的尽是上等料子,便极是殷勤。高士奇摊开双手,由着裁fèng给他量尺寸,嘴里不停地吩咐人:“师傅,这衣服得拜托您给好好儿做,可别让人家瞧着笑话!”

  师傅道:“公子看您说哪儿去了!我这是几百年的老店,您又不是没听说过!”

  高士奇道:“我还真没听说过!”

  师傅笑道:“上我们这儿做衣服的,都是大户人家。公子,您就别逗了。”

  高士奇却说了句真话:“师傅您就别奉承了。本公子还是头回置办这么好的衣服。我呀,前几日都还是个穷光蛋!”

  师傅吃惊地望着高士奇,马上笑了起来,道:“公子敢qíng也是进京赶考来了?一看您就是富贵之相。”

  高士奇哈哈大笑,道:“您这话倒是不假。”

  师傅忙奉承说:“俗话说得好呀,十年寒窗,好不凄凉;一日高中,人中龙凤!”

  高士奇听着这话心里极是受用,道:“感谢师傅吉言。麻烦您赶紧些做,我过几日就要穿哩!”

  师傅答应熬几个通宵,也得把这状元郎的衣服做出来。高士奇知道自己这辈子早与状元无缘了,听着心里仍是舒服极了。

  高士奇出了裁fèng铺,忽见前头有官差押着些人过来了。他猛然看见张汧也在里头,忙躲进了胡同拐角里。原来张汧和那些住在快活林的举人们都被绑到了顺天府问话,如今奉了圣谕又把他们放了。高士奇前几日说自己马上就要锁院,如今却仍在街上逛着,怕张汧见了面子上不好过。他还得过几日才进贡院去,那日在张汧面前说得那么要紧,原是哄人的。

  高士奇望着张汧他们过去了,才从胡同里头出来。走不多远,见几个衙役正撕下墙上的告示。那告示正是捉拿陈敬的。案子高士奇也听说了,他想不到陈敬会做出这等事来。又听有路人问道:“怎么?凶犯抓着了?”衙役道:“谁知道呢?上头叫贴就贴,叫撕就撕!”那日夜里高士奇收了张汧的银子,听得外头有人,好像就是陈敬。他正为这事放心不下,后来听说陈敬杀人了,他心里倒轻松些了。

  可怜大顺小小年纪,自从少爷丢了,成日只在店里哭泣。又听说少爷杀了人,更是怕得要命。张汧说啥也不相信陈敬身染命案,只是觉得陈敬也丢得太离谱了。他便哄着大顺,只道你家少爷迟早要回来的。怎料没过两日,住在快活林的举人们都被官府捉了去。好在陈敬在店里放了银子,店家才没有赶大顺走人。张汧回到快活林,头桩事便是去找了大顺。

  五

  御前侍卫索额图和明珠领着几个人,都是百姓装束,没事似的在胡同里转悠。到了李祖望家附近,叫人找来地保问话。索额图问道:“有朝廷钦犯很可能就藏在你们这块儿。你要多长几双眼睛,谁家来了客人,多大年龄,是男是女,何方人氏,都暗自记下来,速速报官!”

  地保也不敢问他们是什么人,只看人家这派头就知道不是平常人物,便甚是小心,道:“小的记住了。”

  大桂从外头回来,看见有人正在胡同里同地保说话,也并不在意。他有要紧事赶回去报信,进门就说:“老爷,怪事儿了!”

  李老先生忙问:“什么怪事儿?”

  大桂道:“街上捉拿陈举人的告示都撕掉了!”

  陈敬听了心头一喜,问道:“真的?”

  大桂说:“我亲眼瞧见的!”

  李老先生说:“莫不是抓着真凶了?”

  陈敬说:“一定是抓住真凶了。乾坤朗朗,岂能黑白颠倒!”

  李老先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说:“真的如此,那就万幸了!”

  陈敬朝李老先生深深一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马上回快活林去!前辈,您可是我的恩人哪!”

  李老先生道:“贤侄千万不要这样说。老夫静候您高中皇榜!”

  月媛舍不得陈敬走,嗔道:“陈大哥,你说走就走呀!”

  李老先生望着女儿笑道:“月媛,陈大哥功名要紧,我们就不留他了。”

  外头明珠同索额图已快到李家门口了,两人边走边说着陈敬的案子。索额图道:“我觉着奇怪,外头流言四起,说连头甲进士及第都卖掉了,可我们细细查访,怎么连个影儿都摸不清?去年秋闱之后杀了那么多人,谁还敢送银子收银子?莫不是有人造谣吧?”

  明珠摇头道:“我不这么看。我预料,chūn闱一旦出事,血流成河!无风不起làng,这话错不了的!”

  索额图道:“我倒有个预感,若真有事,抓到那个陈敬,就真相大白了!”

  明珠道:“陈敬此生不得安宁了!”

  索额图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问道:“明兄此话怎讲?”

  明珠道:“我暗访过陈敬的朋友,他应该不是杀人凶犯。他要是真杀了人,就得掉脑袋,倒也gān脆。他冤就冤在,哪怕是没杀人,也没好果子吃!”

  索额图道:“索某仍是不明白。”

  明珠道:“你想想,陈敬如果没杀人,gān吗人影都不见了呢?八成是有人想杀他,躲起来了。”

  索额图问:“您猜想陈敬兴许知道科场行贿之事?”

  明珠说:“要是他知道,案子迟早会从他那里出来。一旦他道出实qíng,天下读书人谢他,这国朝官场就容不得他了。”

  索额图又道:“索某听了越发糊涂了。”

  明珠笑道:“真相大白,很多人就得掉脑袋。官场人脉复杂,一个脑袋连着十个八个脑袋。咱皇上总不能把那么多脑袋都搬下来啊!那陈敬啊,哪怕就是中了进士,他在官场也寸步难行了!”

  索额图这才开了窍,道:“有道理!这个陈敬呀,真是倒霉!”

  说话间,明珠忽然驻足而立,四顾恍惚,道:“索兄,你闻到了吗?一股奇香!”

  索额图鼻子吸了吸,道:“是呀,真香。好像是梅花。”

  明珠道:“的确是梅花!好像是那边飘来的。看看去。”

  到了李家门前,明珠抬头看看,几枝冬梅探出墙外。明珠道:“就是这家,进去看看?”

  索额图道:“好,我来敲门。”

  李老先生正要开门送走陈敬,听得外头有人,立马警觉起来,隔着门问道:“谁呀?”

  索额图在外头应道:“过路的!”

  李老先生听说是过路人,越发奇怪,使了眼色叫陈敬进屋去,然后问道:“有事吗?”

  明珠应道:“没事儿。我们在外头瞧着您家梅花开得好生漂亮,想进来看看,成吗?”

  李老先生回头见陈敬已进屋去了,便道:“成,成,请进吧。”说罢开了门,拱手迎客。

  索额图同明珠客气地道了打扰,进门来了。李老先生瞟见外头还站着几个人,心里咯噔一下,却只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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