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顺一说,陈廷敬知道那位在滇池钓鱼的老汉果然就是阚祯兆。阚祯兆在云南算个人物,那日王继文竟没有引见,其中必有隐qíng。
大顺在旁说道:“我看这姓阚的鬼五神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廷敬又想巡抚给商家借银一事,谁都守口如瓶,蹊跷就更大了。
刘景说:“我们原以为只有向云鹤家不敢说,我们走了这么多家,谁都不敢说。”
大顺道:“我说呀,别这么瞻前顾后的,不如明儿到巡抚衙门去,找王继文问个明白!”
陈廷敬笑道:“我是去巡抚衙门审案,还是gān啥?审个巡抚,还得皇上御批哩!你们呀,得动脑子!”
珍儿问道:“老爷,王继文说他为商家们做了那么大的好事,可商家们却是闭口不提,这不太奇怪了吗?”
马明道:“岂止是闭口不提!他们听见巡抚衙门几个字脸就变色!”
珍儿说:“那许是王继文并没有给商家借过银子!可商家的银子怎么到了藩库里呢?”
陈廷敬眼睛顿时放亮,拍掌道:“珍儿,你问到点子上了!”
珍儿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
陈廷敬点头道:“珍儿猜对了。”
刘景同马明面面相觑,拍拍脑袋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大顺一时没想清楚,问:“你们都说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呀?”
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直指着大顺摇头。
陈廷敬道:“珍儿,你说说。”
珍儿说:“王继文并没有借过银子给商家,而是他亏空了库银,临时借了商家的银子放在藩库里凑数,想蒙混过关!”
陈廷敬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盐行街关门的原因。商家那里银子盘不过来,要么就进不了货,要么就欠着人家的款,哪有不关门的?王继文知道朝廷有钦差要来,就早早地把商家的银子借来了。谁家做生意的能熬得过几个月没银子?”
大顺拍拍后脑勺,直道自己是木鱼脑袋,又说:“知道是这样,那不更好办了?把商家们召到巡抚衙门里去,同王继文当面对质,真相大白!”
马明朝大顺摇头,道:“商家们在自己家里都不敢说,到了巡抚衙门还敢说?”
珍儿说:“老爷,我有个办法,不用审案,就会真相大白!”
陈廷敬忙问:“什么办法?快说说。”
珍儿说:“放出消息,告诉商家,只说借给巡抚衙门的银子,限明儿日落之前取回,不然充公!”
陈廷敬连说这真是个好法子,便吩咐大顺连夜出去放风。
五十七
王继文心想陈廷敬那里怕是通融不了,仍要如实奏明皇上的。他只好自己上个折子请罪。王继文同杨文启忙了个通宵,终于写好了折子,言辞哀婉,诚惶诚恐。王继文自己都快被这个折子感动了,想那皇上的心也是ròu长的,必定会赦了他的罪。
第二日大早,陈廷敬到了巡抚衙门。王继文迎出仪门外,领着陈廷敬去了衙门后庭喝茶。
闲话半日,王继文放下茶盅,叫杨文启拿来折子,道:“钦差大人,我已写好折子,请代呈皇上。”
陈廷敬接过折子说:“我要你写这个折子,也是万不得已。皇上仁德之极,最能体谅下面难处,不会太怪罪的。”
王继文说:“还请钦差大人替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陈廷敬如今心里早有了底,便觉王继文一言一行都在演戏。只是时候未到,陈廷敬仍是虚与委蛇,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库银没有损失,又帮了百姓,皇上那里就好jiāo代。说不定,皇上还会嘉奖你哪!”
王继文满脸悲气,道:“能开脱罪责,我就万幸了!话又说回来,万一因为救民而获罪,我也没有遗憾!”
陈廷敬点头称许,只道制台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忽听外面传来喧哗声,王继文问道:“文启,怎么如此吵闹?”
杨文启说去看看,忙往外走。到了衙门外,吃了一大惊。原来盐行街的商家们都来了,说巡抚衙门要还银子。杨文启顿时慌了,不知如何应付,便想进去商量对策,却已脱不了身。一位商家问道:“杨师爷,不是说今日巡抚衙门还我们银子吗?我们去了藩库,他们说没这回事!”
杨文启支吾道:“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商家们登时傻了眼,静默片时立刻又哄闹起来。有人厉声喊道要制台大人出来说清楚,有人又说杨文启自己上门借的银子竟敢不认账。杨文启心里害怕,脸上故作镇定,说:“休得错怪制台大人。你们拿借据出来好生看看,制台大人签名了吗?巡抚衙门盖印了吗?”
这时,大理茶行东家拿出借据念道:“今借到大理茶行白银八万两,阚祯兆。”
杨文启赶忙说:“是呀,明明是阚祯兆留的借据,怎么找到巡抚衙门来了?”
大理茶行东家喊道:“找我们借银子的,可是阚师爷同你杨师爷两个人,说只等钦差一走,就还给我们。我们是相信阚祯兆的人品,才答应借银子给巡抚衙门!要是你杨师爷一人上门,一两银子都借不着!”
杨文启笑道:“是呀?我是一两银子也没借着呀!你们去找阚祯兆!”
立时骂声震天,商家们直往衙门里涌,说要打死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杨文启。
这时,福源盐行的向玉鼎跳上台阶,高声大喊:“各位街坊,我相信杨师爷的话,阚祯兆坑了我们!为什么这几个月我们生意都做不成,他阚家做独家生意?我们本钱没了,他家还有!我家云鹤写了状子让大家签字,把阚望达告到巡抚衙门,不曾想遭了阚家毒手!那日若不是巡抚衙门的人去得快,我儿子早被阚家打死了!阚家一门狡恶,如láng似虎,我们要擦亮眼睛哪!”
大理茶行东家说:“阚祯兆是巡抚衙门的师爷,他出面借银子,等于替衙门借银子。”
杨文启道:“你们有所不知啊,他问你们借银子的时候,早不在巡抚衙门当差了!”
大理茶行东家恨恨道:“杨师爷,你真是小人!借银子时你分明在场,这会儿却说同自己没有gān系!”
正吵闹着,陈廷敬同王继文从里头出来了。原来陈廷敬听得外头吵闹声越来越大,知道时候到了,便说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王继文劝阻不住,只好跟了出来。商家们见了王继文,都喊着要巡抚衙门还银子。王继文哪里料到会弄成这种局面,一时乱了方寸。
陈廷敬问道:“制台大人,这是为何?”
王继文回头问杨文启:“这是为何?”
杨文启道:“回钦差大人跟制台大人,阚祯兆向商家借了很多银子,谎称是巡抚衙门借的。阚家弄得众商家生意都做不成了,商家们不明真相,把气都撒在制台大人身上。”
王继文故作糊涂,问:“阚祯兆借那么多银子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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