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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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狠狠横了陈廷敬一眼,低头不语。陈廷敬瞧着这人奇怪,让人掀掉他的帽子,看个仔细。少年挣脱双手,捂住脑袋。衙役们喝骂着掀掉了少年的帽子,众人顿时惊了!原来是个面目姣好的小女子。

  陈廷敬也吃惊不小,问:“原来是个小女子。你是哪里人氏,为何女扮男装,行刺本官?”

  小女子依然不开口。富伦说:“刺杀钦差可是死罪!说!”

  女子仍不开口,只把头埋得低低的。陈廷敬吩咐道:“将人犯暂押本官行辕。一个小女子经不得皮ròu之苦的,你们不可对她动刑。”

  富伦道:“钦差大人,还是将人犯关在衙门监狱里去吧,怕万一有所闪失呀!”

  陈廷敬笑道:“一个小女子,不妨的。此事蹊跷,我要亲自审她。”

  富伦只好点头:“遵钦差大人之命。钦差大人,让您受惊了。”

  陈廷敬满面chūn风:“哪里哪里!我看到山东果然大获丰收,十分欣慰!”

  衙役将小女子带走了,大顺随在后面。

  富伦应酬完陈廷敬,回到衙里,心qíng大快:“皇上说陈廷敬宽大老成,果然不错。他不像个多事的人!”

  孔尚达却说:“巡抚大人,我可有些担心啊!”

  富伦问:“担心什么?”

  孔尚达说:“看着陈大人那么从容不迫,我心里就有点儿发虚!”

  富伦哈哈大笑:“你心里虚什么?这些京官呀,没在下面gān过,到了地方上,两眼一抹黑!下面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下面设个套儿,他们就得往里钻!何况我山东一派大好,怕他什么呀?”

  孔尚达沉默片刻,说:“庸书有种不祥的预兆,今儿那个女刺客,会误大人的事!”

  富伦问:“怕什么?她是来刺杀陈廷敬,又不是冲我来的!”

  孔尚达说:“庸书想啊,还真不知道那刺客是想杀陈大人,还是想杀巡抚大人您哪!如果她要杀陈大人,这就更加叫人纳闷!您想啊,她若是陈廷敬的仇家,就应该是从京城尾随而来的,沿路都有机会下手,为何要到了济南才下手呢?”

  富伦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奇怪:“你怀疑那女子是山东人?”

  孔尚达眉头紧锁,说:“如果她是山东人,就更不可思议了。陈廷敬在山东怎么会有仇家?”

  富伦问:“你是说她可能是我的仇家?那她为何不早对我下手呢?偏要等到来了钦差的时候?”

  孔尚达望着富伦说:“庸书也想不明白。我说呀,gān脆把那女刺客杀了,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富伦思忖片刻,点头说:“好,此人刺杀钦差,反正是死罪。你去办吧!”

  陈廷敬回到行辕,也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女子从德州跟着他到了济南,居然向他行刺!一路上多的是机会下手,她为什么偏要赶到济南来呢?陈廷敬正踱步苦思,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哄闹,不知出了什么事qíng。不多时,大顺跑进来回话,原来是那小女子抢下衙役的刀要自杀,被人救下了。

  陈廷敬更觉奇怪:“啊?她要自杀?伤着了没有?”

  大顺说:“那倒没有。”

  陈廷敬问:“她说什么了没有?”

  大顺说:“从抓进来那会起,她一句话也没说,饭也不肯吃,水都不肯喝一口。”

  陈廷敬沉吟着:“真是怪了。带她进来。”

  大顺走到门口jiāo代几句,过会儿衙役就带着小女子进来了。小女子很是倔犟,怎么也不肯跪下。两个衙役使劲按住,她才跪下了。

  陈廷敬语气平和,道:“姑娘,你真把我弄糊涂了。年纪轻轻一个女子,平白无故地要行刺钦差,行刺不成又要自杀。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低头不语。

  陈廷敬笑道:“世上没人会闲着没事gān就去杀人。说吧,为何要行刺我?”

  小女子冷冷地白了一眼陈廷敬,又两眼低垂,拒不说话。大顺忍不住喊叫起来:“钦差大人问话你听见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陈廷敬朝大顺摇摇手,对小女子说:“我新来乍到,在山东并无仇家,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看你不像个平常人家女子,倒像个大家闺秀。”

  小女子仍是不吭声。

  大顺说:“老爷,看来不用刑,她是不开口的。”

  陈廷敬摇头道:“我相信她要行刺我是有道理的。我只想听她说说道理,何必用刑?”

  问了半日,小女子却是只字不吐。

  陈廷敬很有耐心,说:“你应该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是行刺钦差?假如要治你的罪,不用审问,就可杀了你。可我不想让你冤枉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时,马明突然推门进来,陈廷敬便叫人把小女子带下去,等会儿再来审问。大顺递上水来,马明顾不上喝,便把德州所闻如此如此说了。

  陈廷敬略加思忖,提笔写了封信:“马明,辛苦你马上去趟恒泰记,请他们看在老乡面上,到时候暗中接应。”

  马明带上陈廷敬的信,匆匆出门了。大顺问:“老爷,再把那女刺客带来?”

  陈廷敬摇头说:“不忙,先把向大龙和周三叫来。”

  大顺带了向大龙和周三进来,陈廷敬目光冷峻,bī视着他们,良久,嘴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说吧!”

  两人脸都白了,面面相觑。向大龙壮着胆子问:“钦差大人,您……您要我们说什么?”

  陈廷敬冷冷地说:“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向大龙小声说:“钦差大人,您可是我们百姓爱戴的钦差呀!我们百姓爱戴好官,这难道做错了吗?”

  陈廷敬说:“你俩跟我好几日了,见我没问你们半句话,就以为自己碰上天下头号大傻瓜了是吗?”

  向大龙仍是糊涂的样子:“钦差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您要我们说什么呀!”

  陈廷敬怒道:“别演戏了!你们早已知道我是钦差了,还要巧言欺诈,就不怕掉脑袋?”

  两人扑通跪下,把什么都招了。原来两人真的是德州府的衙役,路上场面都是巡抚衙门那位幕僚孔尚达派人安排的。德州连年灾荒,富伦却不准往朝廷报灾,要的是个太平的面子。德州这边百姓便四处逃荒,还闹了匪患。富伦知道张汧同陈廷敬是亲戚,就先把他请到济南去了。

  陈廷敬听罢,气愤已极,骂道:“哼,我就知道你们是衙门里的人!你们想想,你们都是做的什么事呀?花钱买了东西,雇了百姓来做假,百姓背后会怎么说你们?我不想当着百姓的面揭穿你们,是顾着你们的脸面,顾着朝廷的脸面,也是顾着我自己的脸面!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哪!”

  审完向、周二人,陈廷敬又让人把那送粮敲鼓的朱七带了进来。那朱七是没见过事的,吓唬几句,就倒huáng豆似的全招了。原来义仓里的粮食,既有官府里的,也有朱仁家的。那朱仁同二巡抚孔尚达是把兄弟,凡事全听巡抚衙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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