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画像
这时候,朝廷似乎也察觉到了曾国藩在想什么。毕竟,对于曾国藩,同是属羊的慈禧太后还是很了解的,在曾国藩大张旗鼓地做出一系列让朝廷宽心的举动后,慈禧终于明白曾国藩的初衷,甚至,都稍稍有点感动了。朝廷接连下了三个谕旨,让曾国藩连吃三粒“宽心丸”:一是军费报销免办清册;二是金陵窖藏金银去向不予追查;三是不再深究走脱幼天王之责。
那一天,曾国藩专门去了一趟金陵郊外的灵谷寺。在灵谷寺,曾国藩与寺内的住持品茗闲谈,大道相通,曾国藩感觉到,寺内的那些高僧,还是有大智慧的。言谈之际,曾国藩颇感受益。曾国藩还特意在灵谷寺买了一些名贵的檀香。现在,他又可以关起门来,安详静坐,享受奇特的异香了。长久以来,除了立功立言立身之外,曾国藩追求的,就是内心的宁静了。不仅仅是曾国藩,每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内向的追求,就是宁静致远,在宁静中求得三昧。香气馥郁之时,曾国藩反省着自己的行为,当身体和思想松弛下来之后,有些事qíng,就不成问题与障碍了。这一点,是曾国藩最深刻的感触。有时候,曾国藩会在午后小睡一番。半醒半睡之中,曾国藩能感到凉慡的江风chuī进窗口,有喜鹊在屋顶上快乐地鸣啼。身处这样的轻松环境中,曾国藩觉得自己卸下了很多东西,身心也松弛了不少。
第十章 忧郁如疾
一踏上淮北的大地,曾国藩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虽然曾国藩来到淮北已是7月了,天酷热难当,但在身体之中,曾国藩还是感到有一种寒意。这种寒意,仿佛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于体内,是自己身体之内深藏的冰。淮北的一切看起来一览无余,满眼望去,没有高的山,深的水,它平平整整,苍茫荒凉,一望无际。只是在旷野之中,到处生长着贱命的杨树,高高地耸立,遮挡阳光,也遮挡人们的视线。因为热,知了躲藏在杨树密密的大叶片里,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叫唤。这也难怪,身处这样的地方,昆虫也会感到焦躁;不像南方,山清水软的,虫鸟在怡然自得的qíng况下,叫起来也是悦耳的。这里的人想必也是这样吧,身处尘埃遍布的环境中,难怪都那么好恶斗勇呢?曾国藩自己就有这样的感觉,从江南来到淮北,一踏上这块土地,就明显地变得焦躁了。
对于曾国藩来说,金陵惬意的生活刚刚开了一个头,就戛然中止了。从接到剿捻的上谕,到离开金陵,这当中一共有半年时间。曾国藩拖拖拉拉地在金陵磨蹭,那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去趟这摊浑水。湘军刚刚攻下金陵,上谕就到,让曾国藩率领军队北上剿捻,以李鸿章暂署两江总督。接到这样的旨意,曾国藩一时不知所措。对于这一次北上剿捻,曾国藩很有qíng绪,一方面,他实在是不想再替朝廷卖命,十数年的戎马生涯,已让曾国藩厌倦战争中的一切,况且,他的身体比较虚弱,对繁重的事务,已明显缺乏jīng力,会经常莫名地焦躁心慌。此外,湘军的撤裁事务,以及与左宗棠的笔墨官司,都让他烦透了心,也很难脱身。不仅如此,曾国藩感到不满意的还有,朝廷此番安排,是让他跟官文以及僧格林沁一道“会剿”,以僧格林沁为主帅。也就是说,在很多时候,身为两江总督的他,还必须听官文和僧格林沁的。这样的安排,更让曾国藩不高兴。不过,朝廷让曾国藩参与剿捻,正好给曾国藩保存李鸿章的淮军找到一个理由。曾国藩上奏说:临阵指挥,非我所长,如果一定要我西上助战,须调淮军随同出征。言下之意是,湘军已经大量裁撤,无兵可用,只能依靠淮军了。淮军目标不如湘军大,在实力和装备上更qiáng,在关键时候,还是能用得上的。曾国藩一方面派刘连捷的湘军直入huáng州,听候官文调遣;另外一方面,将淮军主力分为三部:铭、盛军北上剿捻;松、勋军南下赴闽追剿太平军余部;其余各部留驻江苏。至于本人,他在给朝廷的报告中说,打算移师驻扎安庆,统筹调度。奏折递jiāo上去之后,曾国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在家书当中说,他实在是不想再接这个事qíng了,如果趁机被解除军权,就此体面下场,也属万幸。
不久,由于剿捻形势发生变化,曾国藩的北上推迟——先是太平天国扶王陈得才率太平军跟僧格林沁的清军在安徽霍山黑石渡一带展开决战,太平军大败,主帅陈得才见大势已去,自杀身亡,祜王蓝成chūn同时殉难,太平天国将领马融和、范立川率数万人投降;然后,捻军与僧格林沁在鄂东一战中,再次溃败,僧格林沁在战场上取得了压倒xing优势。在这种qíng况下,朝廷回复曾国藩,让他先不要着急去安庆,也不必向李鸿章办移jiāo,暂且驻扎在金陵,随时听取调令。这样,曾国藩暂停了北上,继续在金陵处理善后工作。
短时间的平静之后,北方的捻军又有了大动作:鄂东之战,捻军虽然受挫,但仍有数万兵马。不久,捻军与太平天国西征军赖文光部联合,拥赖文光为首领。两军合并后,在豫南地区进行整编,决定“易步为骑”,以骑对骑。经过改编,新捻军以骑兵为主,拥有骑兵一万多人,部分步兵也配备马匹,甚至一个骑兵不止一匹马。在作战方法上,新捻军以运动战为主,没有一个基本的战略根据地,聚散无定,打了就跑,疾如风雨,运动速度特别快。中原地区面积大,这些捻军来无踪去无影,官兵们很难捕捉到他们,地方之间也很难兼顾。因此,各地的官兵吃尽了捻军的苦头。北方的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因为曾国藩迟迟没有北上,刚愎骄横的僧格林沁等不及了,他依然运用横冲直撞的蛮牛战术,对捻军穷追猛打,想一口把捻军吃掉。甚至,僧格林沁为了追击捻军,把马的缰绳拴在自己的胳膊上,夜以继日马不停歇。清军一共追击了两个多月,行程数千里,部队疲惫不堪。这时候,捻军设下了埋伏,等着僧格林沁钻入包围圈——1865年5月,捻军在山东曹州高楼寨将僧格林沁孤军深入的部队团团围住,双方的厮杀一直持续到深夜,僧格林沁部一万多人被歼。僧格林沁本人逃到麦田里,被捻军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张皮绠找到,一刀下去,身首异处。消息传到京城,清廷极度震惊。十天后,上谕再次传到金陵:命曾国藩带领亲军小队,轻骑就道,兼程北上,督办直、鲁、豫三省军务,以钦差大臣赴山东督剿。
奉到上谕,曾国藩大惊失色,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窘境:湘军裁减大半,兵力单薄,如何剿捻?且捻军多为马队,官兵以步对骑,如何制胜?曾国藩还是不想北上,但上谕难违,曾国藩只好采取“拖”的办法。他又上了一个奏折,列举了自己的几点困难:一是兵力不足,金陵仅湘军三千人。淮军虽称劲旅,但只有刘铭传、周盛波两军归曾国藩调遣,人数少,不成气候。为解决兵力不足,必须以先前湘军的做法,在徐州一带募集兵勇,协助作战。二是战马缺少。捻军战马极多,此次僧格林沁蒙古马队溃散,捻军又掳战马逾万匹。如没有骑兵部队,官军将不战而败。曾国藩提议在徐州添练马队,另派人到北方买战马千余匹。三是扼捻北上,只有依靠huáng河天险,而防河之策,应该为目前第一要义。江南水师,于huáng河水xing不合,要防河,应有大量的准备工作,必须兴办huáng河水师等等。四是北方土地面积广大,捻军的活动范围很大,自己的权力不能完全兼顾,因此朝廷要号令各地方官员,恪守自己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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