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近儒思忖着说:“一个月之内,我一定给您筹足现银。请您先在客栈里住下,这期间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天色刚亮,关家骥就被睡眼惺忪地叫到关近儒面前。关近儒神色十分平静,说:“家骥,你还记得从前我给你讲过的那件事吗,你爷爷把一个茶商的货物折合成一份本钱,存到了咱们家的钱庄里。”
关家骥说:“记得,那不就是个故事吗?”
关近儒说:“不是故事。现在,那份本钱的主人来了,你去通知霍运昌,让他务必在一个月之内筹齐六十二万六千两现银。”
关家骥不以为然:“爹,一笔陈年老账,何必那么认真,给他俩钱儿,把他打发走就得了。”
关近儒断喝道:“去!”
霍运昌站在大恒盛钱庄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忽然看见祁伯兴走进院子。
祁伯兴说:“霍掌柜,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想回大恒盛。有我,有您,咱们联手帮助关老爷,也许能让大恒盛渡过难关,重新振兴起来。”
已经敲过了三更的梆子声,祁子俊仍然在掌柜房里等待着。苏文瑞沮丧地推门走了进来。
苏文瑞道:“他说,要他回来也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祁子俊急忙说:“您只管答应。”
苏文瑞说:“我不敢答应,他想找义成信拆借四十万两现银,五年之内还清。”
祁子俊大吃一惊:“他要这么多钱gān什么?”
苏文瑞道:“他不肯说。”
祁子俊沉吟着,很快就打定了主意:“答应他。”
大恒盛钱庄正堂,关近儒郑重地把一张银票放在那个茶叶商后代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感动地说:“您提前了十天。”
关近儒说:“钱已经完全备好了。您拿着这张银票,随时可以到大恒盛去兑付,您走的时候跟我打个招呼,我来给您安排押运现银的车辆和镖局,这么多钱,一定得找个十分可靠的镖局。”
中年人拿着银票,看着窗外,片刻,忽然转过身来:“我改变主意了。关老爷,这世界上没有谁会让我觉得比您更可信。这笔钱,我要永远存在大恒盛钱庄。”
关近儒笑了,说:“谢谢您。还是那句话,要用的时候,您随时可以到大恒盛去兑付。”
第二十八章
中午时分,左公超走出盐道衙门,看看周围没人注意,闪身走进了一条小巷。
李然之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等他,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李然之没好气地说:“左大老爷,您真沉得住气,水蜗牛贩私盐进了牢房,别忘了,这里边也有您的份儿,您怎么能坐视不管?”
太原府大牢里,水蜗牛牢房那只老猫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水蜗牛正把吃剩的食物拿给猫吃。老猫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
祁子俊站在铁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喊:“大哥!”
水蜗牛转过身来,看见了祁子俊,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
水蜗牛:“兄弟,你到这会儿还想着当哥哥的,真让我好生感激。”
祁子俊问道:“不过是卖一点儿盐,能有那么大的响动?”
水蜗牛说:“你不知道,世上千千万万种生意,就属贩盐利最大。”
祁子俊眼睛一亮:“真的?”
水蜗牛说:“你大哥也是见过世面的,你想想,天底下能有多少事能让你大哥铤而走险?”
祁子俊举目凝视,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有这么大的利,我也不妨弄点盐卖卖。”
水蜗牛说:“现在贩盐,采取的是包商制度,每个地方的盐,都是由几个大盐商包销,然后层层转包,北京恭王府西院,正房里高悬着‘饴晋斋’的匾额。”
恭亲王拿出一份带有朱批的奏折说:“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谈诗论文的。前几天户部给皇上的奏折里,将军机处抬写,皇上降旨说,‘此时军机大臣奉公守法,和衷办事,何用汝辈谄谀尊奉?huáng玉昆何不晓事若此,着饬行’。你看看吧。”
huáng玉昆看了看朱批的奏折,似乎并不感到吃惊。从容说道:“卑职以为,军机处为天下政务之总汇,又有王爷在军机处执掌朝廷大政,所以应当比别的部院衙门优异,抬写也无不可。”
恭亲王又说:“皇上只注意你抬写军机处,对于里面提到的山西商人撤回原籍之事,却只字未提。皇上没把它当回事,但我却不能不当回事,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huáng玉昆不急不慢地道:“属下明察暗访,掌握了山西票号商人的全部财产qíng况。”
huáng玉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账本,蘸蘸唾沫,翻开第一页说:“整个算下来,山西票号的财产占了全国钱庄、票号总资产的一半。其中资产在一百万两以上的共有三十六家,其中最少的协同庆,一百零九万两,排名第二的日升昌,七百万两。排名第一的是义成信,一千二百一十八万两,这差不多是朝廷全年税银的一半。”
huáng玉昆又说:“卑职以为,可以仿照明朝的制度,以筹办团练的名目,开征‘练饷’。”
huáng玉昆刚走,玉麟格格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说:“哥,我跟你去山西。”
此时,恭亲王的行驾正在路边休息。路旁的田野里,荞麦已经成熟,生长得十分茂盛。玉麟格格陪着恭亲王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风景。
恭亲王一行来到解州关帝庙。“忠义参天”的牌匾高悬在关帝庙的门楣上方。
恭亲王在庙门外的牌楼前面走下轿子,身着祭祀时才穿的礼服,补褂是石青色,前后绣正龙,两肩行龙,戴着红宝石顶,仪态庄重。众多随从跟着他步行走进关帝庙大门,关近儒和huáng玉昆紧随左右。
曹鼎臣回到山西盐道衙门,端坐桌前奋笔写着奏折。写完之后,他将奏折揣在怀里,搬过一个绣墩,踩在上面,神色平静地取出一条白绫,搭在房梁上,然后套住脖子。
恭亲王对关近儒问:“近公,听说,你原籍是解州?”
关近儒答道:“糙民上一辈才迁到祁县。”
恭亲王笑着问:“那么说,你是关羽的后人喽?”
关近儒回道:“往上推几十辈子也许沾点亲,但族谱上无考。”
mpanel(1);恭亲王道:“忠义者,人之大节。山西商人都供奉关公,大概就是因为‘忠义’二字吧。”
祁子俊和玉麟格格坐在车里。祁子俊已经累得不行了,仍在qiáng打jīng神,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了。玉麟格格大声喊道:“嗨!”
祁子俊懵懵懂懂地睁开眼。
玉麟格格问:“老土,你还记得当年跟我争买玉碗的事吗?”
祁子俊说:“怎么不记得?你那会儿还是个小huáng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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