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_王跃文【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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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怀镜和方明远刚要出门,皮杰却突然醒来,叫住了他们:“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皮市长回头骂道:“你今天还想走?走得成?”又对朱方二位说:“别理他,好走吧。”

  出来让冷风一chuī,朱怀镜觉得头愈加有些发晕了。可怕方明远看笑话,他拼命支持着。他猜方明远只怕也差不多了,也是在硬撑。朱怀镜说:“皮杰真是海量,今天他只怕喝了一斤半酒。”方明远说:“对对,我见识过多次了。其实他只是喝到这个样子就容易睡觉,并不怎么醉。说不定我俩一走,他就会出门的。他哪肯在家里过夜?”

  两人得同一段路,就相依着走。朱怀镜听得方明远说话舌头有些打哆嗦,就知道自己给人可能也是这个感觉。他就不想再说什么。方明远也不说话了。朱怀镜感觉似乎不对,就无话找话,说:“今天那位裴大年最有意思,硬要有意把裴字念作贝。他发了那么大的财了,要赔一点也赔得起啊,gān吗这么迷信?”

  方明远哈哈一笑,笑得有些夸张。这份夸张既显露了醉意,又在掩饰着醉意。笑过之后,他说:“裴大年的笑话,收拢来有八箩筐。他的公司原来叫飞人服装厂,后来赶时髦,改作飞人制衣公司。公司人事部门在设计职位方案时,设了个总裁。这总裁理所当然就是他裴大年了。裴大年一听说他将被称作总裁,大为光火。原来他是裁fèng出身,最忌讳人家说他是裁fèng。总裁不就是公司的总裁fèng了吗?于是就称他董事长兼总经理。”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分了手,各自回家。朱怀镜想着总裁的笑话,越想越觉得幽默,忍不住想笑。可又不能笑出声。偶尔碰上个熟人,便就着这笑脸同人家热qíng打招呼。

  敲了门,香妹开了门。“一听你这敲门的声音,就不对劲,就知道你喝醉了。”香妹有些不高兴。朱怀镜面带微笑,摇摇晃晃进了门。踉跄几步,往沙发里一倒,就哈哈大笑起来。香妹只得去拧了热毛巾,替他敷额头。朱怀镜却只是哈哈大笑,像肚子藏着一千个笑话,就是不肯告诉别人。

  香妹忙个不停,也嚷个不休。朱怀镜大笑一会儿,心头却莫明其妙忽生悲意,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汪汪的。哭得那个伤心劲儿,叫香妹都不知所措了。

  香妹说:“人家家里死人了,你哭得这么伤心gān吗?还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朱怀镜突然收住了哭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眼开眼睛,很吃惊的样子,问:“啊?谁死了?”

  香妹眼睛定定地望了朱怀镜一会儿,像是见了怪物。她半天才说:“你不是疯了吧?死了那么多人!”

  朱怀镜这下像是真的清醒了,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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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十九

  朱怀镜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晚饭后,他说出去走走。今天风很大,气温很低。心想说不定要下雪了。

  他本想径直去玉琴屋里的,却老远就见酒店大厅里巴台边站着一个女人,背影好像玉琴。他就往大厅走去。果然是玉琴。他刚踏进大厅,玉琴无意间回过头来,看见他了,朝他笑笑。这笑容只在她的脸上飞快地闪了一下,立即就消失了。玉琴板起脸望着巴台里的小姐,嘴里却对朱怀镜轻声说:“你先回家去吧。”

  朱怀镜顿时手足无措,搔头抓耳地回过身,出了大厅。心想今天玉琴怎么了?笑得那么勉qiáng?脸色那么冰凉?朱怀镜便隐隐不快。转而想起玉琴叫他回家去,心头也就熨帖些了。他打开玉琴的家门,真的是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开灯,却见矮柜上新放了一个花篮。朱怀镜上前看了看,又嗅一嗅,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他猜想这一定是玉琴刚买的。他不太懂花,只识得其中的jú花、玫瑰、康乃馨,还有一种好像是郁金香,别的几种就不知名了。十几种颜色各异的鲜花,让一蓬叫不上名的细碎小白花云一样烘托着,格外漂亮。有这花篮,客厅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一会儿玉琴开门进来了。朱怀镜忙迎上去,拥抱着玉琴。两人便像八辈子没见面似的,站在门后吻得气喘。

  两人坐到沙发里,仍是拥在一起。朱怀镜问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还买了花篮?玉琴偏头一笑,有意卖关子,要朱怀镜猜。朱怀镜猜了好久却猜不中。玉琴噘起了嘴巴,说:“你怎么就不知道猜我的生日呢?”

  朱怀镜立马圆睁了眼睛,说:“哎呀呀,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呢?你看你看,我什么表示也没有,这怎么得了?你这样不是陷我于无qíng无义吗?”

  玉琴见朱怀镜这急样儿,很是可爱,便抚摸着他的胸膛,说:“看你急的!好了好了,我又不需要你送我什么。我是有意不同你说的。我早就想好了,要碰碰自己的运气。我想,要是我生日那天,你来陪我了,就说明我还有福气。可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本想打电话问问你今天在gān什么的,还是忍住了。直等到晚饭时候还不见你来,我就不畅快了,连吃饭都没胃口。我很不高兴,就一个人出去随便走走。偏巧碰上吧台的服务员在嘻嘻哈哈打私人电话,我就批评了她。我正好心头有火哩!你来的时候,我正在骂人呢!”

  朱怀镜这就想起了玉琴刚才那张冰冷的脸,就说:“原来梅老总在教训员工,我还以为是我哪里错了哩!你板起脸来还真能吓人哩!”

  玉琴笑道:“我还没有那么恶劣吧?不过我能坐上副老总的位置,多半是凭我这个xing。我自己gān事认认真真,谁要是乱来,我绝不留qíng面。这个xing放在女人身上,看不惯的就说是泼,欣赏的就说是有魄力。好笑不好笑?”

  朱怀镜笑着问:“是谁欣赏你?”

  玉琴戳一下朱怀镜额头,说:“我知道你是往坏里猜我了。我在这里的地位,用你们官场的话说,是历史形成的,不存在要去巴结谁。这里大半以上是女职工,也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治得了她们。所以,谁来当老总,都得让我出来当副老总。不过一把手我也当不上。”

  朱怀镜忙陪不是。他知道今天玉琴过生日,心里高兴,不然他这么问她,她会很生气的。朱怀镜到底还是过意不去,就说:“玉琴,再怎么着,我俩不能这么冷冰冰地坐在家里为你过生日呀!你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只说,我马上就去替你买。当然你说要一辆漂亮的跑车我就只有登天了。”

  玉琴钻进他的怀里,手在他身上哈痒痒,说:“我的傻男人!有你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朱怀镜很感动地抱起玉琴,深qíng地亲吻着。玉琴的手不闹了,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她那温润的嘴唇抒qíng地翕动着,散发着醇香的气息。朱怀镜闭着眼睛,吻着这心爱的女人,感觉这女人已幻化成雾或云,在他呼吸吐纳之间同他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朱怀镜睁开了眼睛。玉琴却早已张大眼睛凝望着他了。她那目光水一样流泄着,让他觉得自己沐浴在清澈的山泉里。他说:“琴,我这礼物当然是你的。但我想我俩还是莫gān巴巴坐在屋里,今天的日子毕竟不同。我俩出去一下好吗?找个地方,好好玩玩。你不是没吃好晚饭吗?去吃一顿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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