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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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元晖业大为高氏所忌。

  北齐建立后,皇帝高洋没有立刻杀他,只把他的王爵削去,降封为美阳县公。

  天保二年,大齐皇帝驾临晋阳,百官接驾。

  人群济济中,元晖业在宫城大墙下见到我,当众叱骂:“你这个小人,连老太婆都不如。你身为大魏宗室,却把大魏朝的皇帝玺绶亲自jiāo付给别人。如果我是你,即使把玉玺砸碎,也不会给篡国贼!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必然被杀。可悲的是你,你又能活多久呢?你命在朝夕,终日惶恐,不如死去!”

  我俯首无言。如同我们元氏皇族大多数子弟一样,元晖业是一个英健刚毅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一头粗硬的黑发,有一种抑郁但格外引人注目的潇洒风神。如此翩翩美男子,马上就要成为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想到此,让人心中真的为他难受。

  元晖业的这番话刚刚讲完,立刻就有人报告给皇帝。大怒之下,皇帝下旨,斩杀元晖业。当时,另外一个宗室临淮王元孝友正好去宫中朝见皇帝。这个人真是运气坏到头,皇帝迁怒,派卫士把元孝友也绑上,与元晖业一起杀头。

  元孝友临刑,惊惶失措;元晖业神色自若,对元孝友说:“你我同源一脉,都是大魏宗室,早晚难免横死。与其晚死,不如早死!”

  皇帝闻言更怒,派人凿开河冰,把元晖业的尸体砍成数段,抛入河中。然后,下旨诛杀他全家,王府财产全部查抄。

  元晖业被杀后,我凭借高氏女婿的身份,又活了八年。这八年,战战兢兢。

  最起码,我还活着。

  人世间,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事qíng呢?

  林泉山野,我之最爱。我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来活。每天晚上临睡前,我都要欣赏乐曲。听着时而纤细、时而充实、时而高昂的袅袅琴弦声,我的心化为高峻的群山和激dàng的流水,化为绚丽多彩的chūn天万物,化为浑然一体秋天旷野,化为我祖先驰骋过的平展坦dàng、一直为太阳抚慰的万里糙原。我的心绪,随音声dàng漾,这样的乐趣,终于超出了生命的轮回恐惧。

  我努力沉浸在回忆中,努力把自己消融在乐声带给我人生无常的幻想里。在无数个夜晚弥漫着奇花香气的cháo湿的空气中,我的心扉在某个瞬间完全向天地敞开。于是,作为ròu身的我,记忆中无限的甘美,似乎都变成了这种能立刻唤起我奇妙快感的音乐流。这种别人难以理解的哀伤、轻柔的节奏和音符,把我领向一种崇高的、神圣的幸福。

  婉转低昂间,彩色的音符却会猛然变换方向,它们更加细碎,更加凄然,更加温柔,把我带向一种佛陀的明空之境。

  能生活在这无形的、柔暖的音乐氤氲中,是多么幸福的一种事qíng啊!每当美人扬指播弹,万壑松声,急流清波,仿佛在一瞬间,我美好童年的一切景色全都奔来眼底。

  还有美色,ròu体的沉迷。高氏,有着女人无限的温柔。每一次清晨,当我发现自己仍然活着,我就会兴奋于疯狂的边缘。这是一种虚幻的,不实在的感觉。于是,高氏那灼热的玉腿,会被我无法言表的qíngyù所架空。高压下隐蔽的yù望,无限地膨胀,最后化为ròu体温暖的、猛烈的摩挲。在yù望的释放中,我心中的焦虑时而闪耀,充沛的生命,扩张的美好的生命shòuxing,那样美丽地燃烧。我摸索着,我喘息着,我激动着。我们大魏王朝末代帝王曾经享受过的高氏的ròu体,火辣辣地,毫无羞怯,在我身下滚动。

  这是两个帝王家族神秘的jiāo媾,是新旧王朝的颠覆……我被压抑的yù望,最后都宣泄在她的身上。我把所有沉重的焦虑,碾过她洁白的ròu身。于是,一种痛苦的快乐在我体内勃发,慢慢地,它们会突变为恐惧的焦灼的刺痛。

  窗外,总是耀眼的阳光在花园的杨树叶子上面跳跃。而我,凝望身下雪白的高氏,看着她的微细汗毛在金灿灿的阳光中抖动着,看着她的嘴唇悠悠地颤动,想着我们在地狱边缘的无边享乐,听着我们身体深处那种qíngyù沉迷的脆响,在气喘吁吁中,我的qíngyù变得贪得无厌,燃烧着。

  皇帝,大北齐的皇帝高洋,我的小舅子,每次出游,都把我带在身边。侮rǔ我,嘲笑我们被灭亡的元氏皇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近十年间,特别是近四五年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位皇帝有真正清醒的时刻。酒,各种各样的美酒,基本成为他的食物。但是,他沉浸在酒中,并非是昏醉和迷狂。奇怪而骇人的是,他醉酒的时候,似乎比不喝酒的时候更加清醒。

  皇帝车驾,在艳阳高照的下午,忽然出动,直抵邺城郊外地牢。囚禁在地牢中的犯人,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永安王高浚和上党王高涣。

  看着这两个人,在地牢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心中产生出一种yīn暗的快慰:毕竟,我这个前朝王爷,还能骑马站在外面,好好地活着。

  看到皇帝来临,地牢中他的两个弟弟,紧紧抓住栏木,无限惶恐、无限伤悲地仰头往外凝视。他们的眼神,像极了要被淹死的动物。

  皇帝下马,众卫士和我们这些从人,站在皇帝身边,都环立在地牢的上方。

  皇帝喝了一口酒,沉默一会,开始唱歌谣:

  “可怜咸阳王,奈何做事误。金chuáng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哪得渡!”

  众人随声和之,哀声感人。

  这首歌谣,描述的是我们魏朝宣武帝时代咸阳王元禧的故事。他在景明年间②谋反未成,想渡洛水逃亡。结果,他在岸边被擒,被宣武帝赐死。其王府宫人作此歌,传唱江南。当时,北人在江南者,闻此哀歌,莫不洒泪。

  一唱三叹毕。地牢周围寂静无声。

  皇帝静立半晌,对地牢内他两个已经因冻饿不成人形的弟弟说:“尔等歌之,为朕和之。”

  永安王高浚和上党王高涣惶怖悲伤,在地牢中颤声咏唱歌谣,声音颤抖,不时吞泣。

  皇帝怆然神伤,泣下沾襟。“尔等还记得我们少年时,在晋阳宫中与父亲she宴之乐吗?……念同胞之qíng,朕,饶尔等xing命……”

  卫士闻此言,上前抽斧,准备砸开地牢的铁锁,放两个高氏王爷出来。

  “慢!”这个时候,皇帝的同父同母亲弟、长广王高湛忽然走到地牢,说:“陛下,如此猛shòu,安可出xué!如果纵之,日后定为国家心腹之患!”

  听此言,皇帝醉眼圆睁,霍然抽刀。

  地牢中的永安王高浚愤怒大呼:“步落稽③,悠悠苍天在上,我们兄弟骨ròu,你奈何狠心害我们!”呼喊声中,永安王泪下如雨。

  见兄弟相残如此,皇帝的从人中也有不少感伤悲泣。

  上党王高涣使劲摇动地牢的木杆,大叫呼冤。

  正是高涣的大叫和奋力之举,激起皇帝杀心。他从卫士手中夺过一把长槊,使劲往地牢中奋跃向上的高涣身上捅去。同时,他命令都督刘桃枝率禁卫军兵士举槊,捅杀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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