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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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浚、高涣虽然被困于地牢有时,皆勇状之躯,不失气力。他们号哭喊叫之余,跳跃闪躲,拉折好几根槊杆,试图躲过杀戮。

  禁卫军长槊如林,纷纷捅下。没多久,二王皆被槊尖钉在地牢的地面上。

  看见高涣、高浚还在地上哀叫爬动,皇帝自投火把入内。卫士跟随,抛入柴糙,把痛苦挣扎辗转的两个高氏王爷,活活烧死。

  临行,皇帝命令往地牢中填以土石。

  “如此处置,猛shòu不可能再有出笼之日。”一改刚才的怆然表qíng,皇帝笑着对他的九弟长广王高湛讲。

  皇帝骑在马上,摇摇摆摆。大概看见我面无人色,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彭城王,你说得对,汉朝光武帝之所以能使汉朝中兴,就是没有杀尽刘氏皇族。你提醒得好,为了避免你们元姓皇族死灰复燃,朕即刻就把此事了结!”

  于是,他问随官:“元氏皇族,还有多少家留存在邺城和晋阳?”

  随官捧上书册,说:“还有元世哲、元景武等三十四家,共男xing七百二十一人。”

  皇帝仰头大笑,指着我问:“不包括我们这位高家的女婿吧?”

  随官禀报:“元韶乃帝家贵婿,没有计算在内。不过,太史观天象,上奏说,今年一定要除旧布新,否则,对帝星不利。”

  皇帝沉吟。一捻须髯,他下令:“传朕旨意,尽诛元氏皇族!彭城王嘛,你可作为监刑官!”

  万般无奈,为了保命,我只得跟随皇帝派出的禁卫军,在漳水之滨,监斩我们大魏朝的元氏宗亲。

  整整七百二十一人,一个不少,不论老少,全部被捆绑,押到河边斩首。

  金枝玉叶,顿为待宰羔羊。大刀砍落,人头坠地。而后,皇帝下令,他们的尸体,全都被抛入河中。

  滚滚漳河河水,一时间全成为赤红色。

  最后被杀的,是数十个元姓宗室的小孩子,他们看见父兄被惨杀,哭闹不已。与我一起监刑的皇帝亲弟、长广王高湛喝多了酒,一直欢呼雀跃。

  这个长相俊秀的高氏王爷,为了寻开心,他命令行刑士兵一队二百人排成方队,齐举长槊,组成槊阵。然后,他派另外的几十个兵士,一个人拎着一个小孩,使劲把这些孩子抛向槊尖如林的空中。

  一阵哭叫过后,顿时沉寂。

  槊尖累累,鲜血淋漓。元氏皇族的孩童们,皆成亡魂。

  噩梦至此,还不算完。

  “皇帝在金凤台张宴,你我同去,那里多有乐事。”长广王高湛对我说。

  在他马前,我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被捆双手,满脸惶怖。

  我仔细看,原来是刚刚被杀的元世哲的堂弟元huáng头。他是一个美貌高挑的元氏宗姓王爷,大概有十八九岁,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大概,他希望我这个高氏女婿救他一命。

  我狠狠心,对长广王高湛说:“皇帝说诛尽元氏皇族,这个人,也杀了吧。”

  长广王笑笑,摇头,说:“皇帝说要留一个元氏宗室,饮酒的时候需要他耍乐。”

  一路忐忑,我随着长广王高湛和禁卫军来到了金碧辉煌的金凤台。

  金凤台,台榭壮丽,高逾数百尺。舞台环列,山亭高峙。嘉花名木,遍植其间,宛如天上胜境。

  大殿下,跪着大概五六十个“供御囚”,都是平时宰相杨愔供皇帝取乐杀着玩的犯人。这些人都换了新的锦衣,如果不是反接被绑跪在那里,看他们的服色,或许会以为他们是富家子弟。

  很奇怪,这些“供御囚”每人身边,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纸鸱④。这些纸鸱真是太大了,横纵有九尺多。

  皇帝站着,不停往嘴里灌酒。

  长广王高湛上前复命:“元氏皇族,都被结果。依照陛下命令,留下一个身体魁梧的,叫元huáng头。”

  “皇弟劳苦了。看朕放纸鸱给你看!”

  皇帝一挥手,卫士们依次架起“供御囚”,bī迫他们排着队,走到金凤台的最高处。然后,卫士们两个人一组,配合着把犯人绑在纸鸱上,捆定后,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推落下去。

  高台上,风很大。饶是如此,纸鸱依旧不能受重力,犯人们惊叫着,随着纸鸱的放飞,皆摔落在台下,或近或远,血ròu模糊,纷纷毙命。

  半个时辰的工夫,五十六个犯人,一个不剩,均摔死在金凤台周围。

  狂风大起。

  最后,皇帝命令把元huáng头绑在纸鸱上,说:“如果你命好,摔不死,朕就饶你一命!”

  姿容甚美的元huáng头面无人色。他的脚下,已经有一摊尿水。

  一阵狂风,绑着人的纸鸱被推落台下。这一次,纸鸱竟然没有即时栽落,带着元huáng头,忽忽悠悠,一直飞到紫陌,才缓缓而落。

  “朕不食言,毕御史,元huáng头jiāo给你,给我好好押在监牢里面。”皇帝对站在不远处的御史大夫、著名的酷吏毕义云说。

  然后,皇帝转向我,目光灼灼地说:

  “彭城王,元氏皇族,血脉最浓的,就剩下你了。朕不杀你,jiāo由毕御史看管。”

  战战兢兢中,我等待了十年。终于,富贵荣华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除高氏二王的地牢旁边,还有十数个地牢。我和侥幸未死的宗室元huáng头,就被囚禁在其中的某一个地牢中。

  人ròu烧焦的味道,待我们被关入的时候,还在那地方的空气中弥漫不散……

  已经五天了,我没吃过任何东西。深入肺腑的饥寒,最终化成了难以抵抗的困倦。没有炉火,没有羊ròu,没有暖汤,只有呼啸的北风和地牢上方摇晃的一盏风灯。

  在睡梦中,时光似乎还好过一些。但是,这段时光的中,与平素截然不同。有时候特别快,有时候特别慢。我在类似昏迷的睡梦中似乎越陷越深,最后,连记忆都模糊了。

  我多么渴望那些平常生活的嘈杂声,渴望我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变成不是元氏皇族的另外任何一种人。在我灵魂穿越了ròu体搅动的黑色风bào之后,希望我能在深睡中涅槃。

  五天五夜,我开始还记得时间。后来,一切都模糊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睡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害怕白天的光从地牢上方照she进来。清醒中,尤其不堪的,是饥寒的困扰。ròu身是那么顽qiáng,生命如此坚qiáng和敏锐。只有在睡梦中,人生的欢愉才能迎风怒放。金枝玉叶的生活,恍惚之间,似乎有万里之遥,那是我全然陌生的另一种人的另一种生活。

  现在,冻僵的双手和gān瘪的肚子提醒我,我只是一个即将死去的行尸走ròu。

  这个时候,如果能给我一口饭食,我愿意把我王府中所有的宝物献出。想当初,孝庄帝的皇后高氏下嫁给我为王妃后,魏室奇宝,多被高氏带入我的王府内。先前几日,长广王高湛还向我索要号称“西域鬼作”的双层玉盒。我为什么不马上就给他呢?说不定,当时把东西送给他,他会在皇帝面前为我求qíng,免我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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