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亭笑笑:“东俊哥,死了张屠户,咱也不能吃带毛的ròu。离了滕井这帖膏药,一样拔出脓来。不用怕,还长三块钱?我这就让他来求着咱买。咱弄的那船布一时半会儿用不完,不用慌。”
东俊无奈:“好吧,电话里也说不请楚,明天我到你厂里去,咱见面再细说。好,好。”
电话挂断了。
寿亭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自语:“怪不得不让我和姓林的硬拼呢,原来是想买点便宜布。”
采芹说:“你别谁的也不听。东俊哥是老买卖人了。别整天不是和这个拼命,就是和那个没完的。咱那心里肃肃静静的,比什么都好。”
寿亭说:“给老三打电话,让他明天放兰芝的假。今天下午兰芝打电话到厂里,让我帮着她说说。你出面,我看比我灵。熊他!”
采芹笑笑,开始拨电话,老妈子接的,采芹上来就说:“让赵东初接电话,我是他表姐。”
很快东初来接电话:“表姐呀,怎么,六哥有事找我?”
采芹说:“还你六哥!是我找你。你现在长本事了,还打断这个的腿,打断那个的腿的。什么不是,我看就是你的不是。让兰芝骑着洋车子满街跑的是你,不让出门也是你,你想gān什么!”
东初说:“表姐,你不知道,她胡闹掺和事儿。”
采芹说:“行了,我也说她了,以后不再掺和了,那建国会咱也不去了。明天,让她和我去看戏,有你嫂子,我,还有苗嫂子。把你那破汽车借俺们用用。什么?你敢说不行?还反了你了!你只要再说个不行,我这就让苗嫂子找你,你要是觉得本事大,能顶住苗嫂子骂,那你就挺着。就这么定了,让兰芝接电话!”
采芹捂着听筒,寿亭在一边说:“你给她说说,那訾家没一个好玩意,别往前凑!这也怨不得东初。”
东初太太来了:“六嫂!”
采芹说:“怎么样?还得我救你吧!哈……”
第二天上午,寿亭在办公室听文琪念报纸。吴先生进来了,文琪自动撤退。寿亭赶紧问:“税务局叫咱什么事?”
老吴gān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自己倒了一杯水:“说咱偷税漏税。”
寿亭站起来:“胡说!咱来到济南没怎么开张,偷什么税?咱染的那些布都去了乡下,根本没有账。给中央军加工的那些东西是免税的,咱已经给他们说了。”
老吴坐下来:“唉!掌柜的,要不是给中央军gān了那点事,咱的麻烦就大了。咱从上海弄回来的那八千件布我根本没入账,光这一下就能要了咱的命。好在税务局那些贼羔子,一下子弄不明白咱的底细,这才没敢乱来。”
寿亭明白了:“噢,怪不得老三左一封电报,右一封电报的,姓林的就是不来提布呀,原来他是想让税务局办咱。他说什么?”
老吴说:“那个局长姓吴,倒是还算客气,他说他会考虑到具体qíng况,秉公办理。我一听没事儿,就想走,可他又是冲茶,又是倒水的,就是不让我走,拉着我在那里问这问那。他拐弯抹角地给我弄了一早晨,最后我算明白了,他又找了个相好的,想让咱给他买座四合院。”
寿亭想了想说:“我一般不吃这一套。官家敲竹杠,土匪敲竹杠,我是全不吃。可是有姓林的给咱下了蛆,咱也多少有点漏风的地方,要是不给他这个四合院,兴许还得来乱咱。给他办,捡着好的办!别说四合院,八合院也给他办!老吴,别的可以不做账,这个四合院得明明白白地写在账上,赶哪天咱有了空,还得让他吐出来,顺便把这个王八蛋除了。陈六爷喂狗的ròu里,都带着七步断肠散。”
这时,家驹进来了。
【3】
早上,林祥荣刚进了办公室,茶坊就递给他一封快信。林祥荣一看,很高兴:“噢,吴伯来的。”说着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开始看信,越看脸色越不对。随后把信摔到桌子上,摔了还不解恨,拿起来撕个粉碎。他冲着门口喊:“叫孙先生来!”气得在屋里来回走,拿过烟斗往里装烟丝。
孙先生进来了:“董事长。”
林祥荣说:“吴胖子来了快信,说姓陈的在山东很有势力,他要慢慢来。他妈的,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孙先生很吃惊:“他收了咱们六块金表,能这样?”
林祥荣点上烟斗说:“咱们离得远,他收咱的礼,是偶然的;姓陈的就在他跟前,他可以经常地收下去,所以他要保护他。这些人一旦做了官,就忘恩负义,这是个最普通的规律!”
孙先生说:“那咱们怎么办?”
林祥荣说:“你通知山东、天津,把布价再降下一分钱来!我谁也不求,我自己就挤死这些江北佬。”
孙先生说:“那咱们会亏的。”
林祥荣笑着摇头:“不会的,等一会儿我就通知车间,加大拉长机的拉力,把短布硬拉长了。我们不会赔的。”
孙先生说:“董事长,这样可会砸咱的牌子。”
林祥荣说:“不要紧,等他们都死掉了,就剩下我们自己了,老百姓也就只能买我们的。上海虽然也后起了一些印花布的工厂,但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气候。再说,这是暂时的,我们还可以把拉长机的拉力再恢复回来嘛!”
孙先生明白了。
林祥荣鼻子里出冷气:“我不仅要把姓陈的挤垮,还要把他搞臭!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对付天津开埠那个所谓的英国留学生,接下来就是姓陈的。他就是不印花布,我也饶不了他。我要让他在印染界无法立足。”
【4】
chūn天来了,桃花开了。宏巨染厂的那个小花园也是一片生机。
寿亭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小花园,表qíng很平静。这时,吴先生进来了:“掌柜的,上海的那几个师傅问问咱们还gān花布吗?如果不gān,他们就回去了。”
寿亭笑笑:“gān!只是现在不gān。”
吴先生说:“那咱得给人家说个时间。”
寿亭说:“告诉那些人,别觉着不gān活,光拿工钱,心里过不去。没事儿!咱要是从此不gān花布了,早让他回去了,让他们再等等。现在姓林的和开埠打得这么热闹,咱先看个究竟。等他们两家死上一家,我们才下手呢!”
吴先生说:“要是死的是开埠呢?”
寿亭笑了笑:“不用要是,开埠肯定gān不过姓林的。我看开埠撑不了多久。东初又去了趟天津,刚回来,现在开埠就想停工,股东也开始撤股,还问咱要不要他那印花机。”
老吴不等寿亭说完,就忙着摆手:“掌柜的,这事万不能办!这印花害得咱还不够苦呀!”
寿亭笑了:“东俊也是这个意思,他是不要,我们当然更不能要。开埠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吧!咱就这样等着,看看院里的花,染点布往乡下卖着,这不挺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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