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说:“掌柜的,现在虞美人的布已经降到一毛一尺,他也不够本呀!”
寿亭笑笑:“我知道他不够本儿。可这个姓林的也太缺德了,他加大了拉长机的拉力。昨天我让你六嫂去买了一丈,下水之后缩了二寸多。我看他这牌子也差不多了。姓林的毕竟是个书生。哼!小王八羔子,你等着你陈六爷!”
老吴笑了:“掌柜的,你有日子没骂人了。你一不骂人,我就觉得咱这买卖没底。哈……”
寿亭也笑了:“老吴,我这一阵老是在想,这人,不能善!尤其是买卖人,更不能善!你要是善,什么事也gān不了。我刚从天津回来的时候,想帮着开埠和姓林的gān一场。可是我又一想,就是把姓林的gān垮了,开埠也会掉过头来咬咱们。没办法,先让他俩打吧。”
老吴说:“掌柜的,你的善心可不能再发了。咱给了三元二十万匹的买卖,可他停了印花机,也不和咱打个招呼。明知道前边是坑,他绕过去了,倒是让咱往前走。”
寿亭笑笑:“那二十万匹也不全是善心,是我不想做那种买卖。也就是说,沈小姐的qíng我领着,但这钱却不能要。老吴,我让家驹打听沈小姐,还是没消息?”
吴先生摇摇头。
寿亭站起来说:“老吴,济南汇泉楼的糖醋鲤鱼那是一绝,你打电话给老三,说我请他吃饭,让家驹也去。”
【5】
天津开埠染厂,周涛飞的办公室十分阔气,紫红的家具紫红的地板。他正在那里和丁文东商量事:“这陈厂长给我说得好好的,口气那么坚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前一阶段天冷,花布是淡季,可这花也开了,是时候了,怎么还不动手呢?这人,还不能只听他说什么,还得看他gān什么。”
丁文东也在思考:“我看陈厂长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可能另有所图。大概他觉得还不到时候吧?”
涛飞苦笑一下:“还不到时候?再等下去,就是动手也晚了。现在股东们都急着往外撤,四处打听买主。天津是没人要,赵厂长也来看了,股东们也和他谈了。咱这厂里的机器这么好,只出了一个废铁的价钱,赵厂长他哥哥都不买。陈厂长更利索,根本没来,直接回了个电报,就俩字,‘不要’!文东,现在想来,是我害了你。股东们不懂经营,可总是乱指画。我一来到这个厂,就说要用绡布和林祥荣gān,可他们怕那样会砸了牌子,以后没法gān了。这倒好,现在想用绡布也来不及了。”说着摇摇头,“唉!陈厂长的那句话说得对,‘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当祖宗’!咱俩就是gān的这种事——给些赖汉子当跑堂的。”
文东的表qíng很平静:“涛飞,你别急。我看着上次陈厂长到天津来,可能另有用意。是不是他想请你到济南当厂长呀?我看着,他的眼就没离开你的脸,那是一种男人对男人的欣赏。”
涛飞笑笑:“咱虽然和陈厂长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我看就他那能力,经营济南的那个厂,他玩着就能gān了,根本不用另请人。你再去给他发个电报催一下,让他和林祥荣gān一阵。虽然股东们不懂行,但是那些人却都不错。咱好争取一点时间,把开埠染厂多卖一点钱,也算回报人家了。”
文东点头,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可是,那电文怎么措词呢?”
涛飞笑笑:“很简单,就四个字:‘救救老弟’。连打上三个叹号。”
汇泉楼饭庄临水而建,窗下就是清潭——济南名泉江家池。寿亭他们三人临窗而坐。东初问:“六哥,怎么想起吃饭来了?”
寿亭舒口气:“你刚从天津回来,我想听听开埠染厂现在是怎么回事。”
东初笑了:“还能怎么样?快撑不住了。林祥荣这回是下狠心了,不把开埠染厂挤死,看来不会死心。那些股东现在急于卖厂,那价钱真是够低了,现在就是没人敢买。”
寿亭笑着问:“你哥不要?”
东初说:“他?他要有那个胆量,三元早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可是,六哥,你为什么不要?”
寿亭说:“唉,有些东西看上去便宜,可这便宜,有时候也能咬着手!咱现在这两台机我都想卖,还要?要来摆着看呀?”
东初说:“那这花布以后咱就不印了?”
寿亭点点头:“印是得印,但我还没想好怎么个gān法。”
东初说:“我哥也是这个意思。”
寿亭笑了:“我觉得,咱在天津也喝了人家的酒,答应了人家周涛飞,不表示表示也显得说话没准儿。好,回去我再想想,要不就开始印,边gān边说。”
家驹cha进来:“六哥,你可想好了,现在可是印得多赔得多呀!这事行吗?”
寿亭反问:“咱那印花机值十几万,就这样gān放着?咱那技工就这么养着?”
家驹没话了。
东初接过来说:“六哥,六合开埠打得这么热闹,咱要是再掺进去,是不是有点找死?”
寿亭自己gān了一杯:“不掺进去,就是坐着等死。”
家驹摇头叹气。寿亭想了想说:“我先gān一阵子,先和姓林的过过招。”
东初劝道:“六哥,这事得慎重。咱和姓林的不一样,人家是买办,咱是土生土长的生意人,没必要和他硬gān。”
寿亭反问:“咱不gān,他能饶了咱?”
东初无言以对。寿亭对家驹说:“家驹,你在宏巨虽说只有一成的份子,可这事还得你同意。咱现在有一千件印好的花布,一直没卖出去。我想拿着这些布玩一把,给六合搅搅局。”
家驹笑笑:“你说怎么gān,就怎么gān,我听六哥的。”
寿亭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好!你写个广告,发往上海、天津、济南的大报馆。从明天开始,飞虎牌的印花布暂时降价,九分钱一尺!”
东初睁大眼:“六哥,你疯了!”
寿亭平静地笑着:“没疯,疖子不挤,脓总不出来。东初,你给周涛飞打个电报,告诉他我开始参战。”
东初摸不着头脑,糊涂着答应。
寿亭办公室,文琪冲完了水,刚想出去,寿亭叫住他:“你到楼下站着,别让人上来。”文琪答应着下去了。
寿亭开始给老吴面授机宜:“天津发了二百匹,你告诉老刘,让他在天津每天就卖十匹,多了不能卖。上海地方大,每天卖二十匹。记着,天津的这二百匹要卖二十天,上海那六百匹要卖一个月。告诉他俩,谁要是提前卖完了,就不用回来了,让他们滚蛋!”
老吴问:“济南这二百匹卖多长时间?”
寿亭笑笑:“济南的门市是咱自己的,告诉吕登标,每天卖两匹,也是不能多卖。”
老吴纳闷:“掌柜的,你这是要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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