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打断他:“飞虎牌一共几个花色?”
伙计说:“八个,你看这一种比较适合你,很素雅。”说着顺手拿过一种。
沈小姐说:“八种每种给我来三丈。”
伙计有点傻。沈小姐声音不大:“听到了吗?三丈!”
伙计说:“好好。小姐,你买这么多gān什么?”
沈小姐笑笑:“我把窗帘、chuáng单,全换成飞虎牌。”
伙计半懂不懂地点头,丈量着布。小丫头站在一旁笑。伙计问:“这位小妹,你笑什么?”
小丫头说:“你说的那陈寿亭,是我们太太的哥哥。”
林祥荣坐在皮椅子里,一点威风也没有了,头发也掉在额头上,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孙先生站在那里,神色焦急,几次想说话,都被林祥荣抬手制止。
孙先生还是忍不住,说:“董事长,各地都在拼命地退货,要求我们还回货款。现在有几个地方,我们的外庄经理,都被当地的店铺打了。我们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林祥荣说:“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孙先生说:“董事长,眼前的这种事态要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陈寿亭骗走的虞美人,和他自己的飞虎牌同时到达南京。过去经销我们产品的南京总办理,现在是飞虎牌的总办理。董事长,南京离上海太近了。上海六大棉布行的经理全都到了济南,如果我们再想不出办法来,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打到上海来。董事长,事qíng太紧急了!”孙先生急得双手抖动。
林祥荣闻言大惊,慢慢地站起来,盯着孙先生:“他想gān什么?”
孙先生说:“不光上海,现在镇江苏州一线的棉布商也都去了济南。山东周经理打回电报来,说那些人都等在那里,争着拿到飞虎牌的总经销权。董事长,这事不能再拖了!我们应当先退款,抓紧使用好布印制,把拉长机的拉力也减回来,把我们的牌子改成‘绝代虞美人’。如果我们就这样等着,就会像报上说的那样‘飞虎戏美人’了。”
林祥荣坐了回去,双手cha在头发里,丧气地叹气:“这个陈寿亭太难对付了。赵东初多次来电,让我取回布来,我大意了。他劝我那么多次,可是我没把他当人看,没想到他敢与林家对抗,总是想用硬的方法压服他。唉!孙先生,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先退款,让我再想想。我不能就这样输给他,事qíng还没完呢!”
孙先生看着林祥荣垂下了头,无奈地叹口气出去了。
孙先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林公馆吗?请抓紧让林伯听电话!”
林祥荣在办公室里垂头丧气地坐着,电话铃响了,林祥荣拿起听筒,没好气地问:“谁?”
林老爷说:“你爸爸!你给我滚回来,事qíng出了这么多天,还不服气!抓紧回来!”对方挂断了电话,林祥荣拿着电话犯傻。
【2】
訾氏父子的模范染厂,办公室是新的,家具也全是西式的,很气派。爷儿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一摞报纸。訾文海指着那些报纸说:“陈六子厉害吧?林家从清朝就开始做生意,曾经和胡雪岩共过事,就是这样的买卖家,都扛不住他。有德,这陈六子就在济南,离得咱太近。如果咱的产品一上市,一场争斗也是在所难免。唉,现在我还没想好,是除掉他,还是躲着他。”
訾有德笑笑:“爸爸,我想,还是给滕井打个电报,让他来一趟,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訾文海摇头:“滕井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他在青岛和陈六子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斗过陈六子,更别说现在是在济南了!”
訾有德试着问:“让滕井断了他的坯布,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訾文海说:“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但是三元和宏巨加起来,坯布的用量相当大,只怕滕井不肯放弃自己的jiāo易。”
訾有德说:“我看差不多。爸爸,你想呀,滕井要不是为了打垮山东的印染工业,他能和咱合伙办厂吗?滕井是把他的帝国利益放在第一位,咱就这样给他说——陈六子和三元的发展,妨碍日本产品在山东的扩张,我觉得滕井能答应。”
訾文海点点头:“这样说是可以。吉鸿昌的抗日同盟军察哈尔抗战失败了,吉鸿昌又在去年冬天被枪毙了。全国上下反日qíng绪越来越高。吉鸿昌的余部,现在分散到全国各个城市,号称抗日锄jian团。济南也来了几个,前几天就在高岛屋跟前劈死了一个日本làng人。我怕在这个时候和滕井来往太频繁,安全是个问题。唉!”
訾有德:“爸爸,那个làng人大白天冲着学校撒尿,学生们正放学,男生女生都有,这个日本làng人也是找死……”
訾文海抬手打断儿子的话:“小心为妙吧!”
訾有德说:“爸爸,滕井虽然有政府的背景,但毕竟还是以商人的身份出现。我们和他的jiāo易,是民间的jiāo易,这不能说明什么。生意人是以盈利为最终目的,顾虑太多没必要。在这一点上,我们应当向陈六子学,他就不怕林家的气势。当然,我们不是学他这种蛮gān。你说呢,爸爸?”
訾文海点点头:“也是。我们一定要掐断陈六子和三元的坯布来源。”
訾有德看了一下门口,小声对他爹说:“爸爸,我还有一招,既gān净,又利索。咱花钱让白志生钱世亨……”他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
訾文海并不惊讶,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有德,咱家是律师起家,这犯法的事qíng咱不能做。再说了,那俩人真要帮着咱办了这件事儿,他会一辈子敲诈咱。”说着站起来,“有德,这种想法不要再有了,关于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那样可能身陷牢狱。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3】
林家,林老爷坐在那气得喘粗气,林老太太在一旁劝慰他。
林家的客厅里是一色中式南洋红木家具,典雅气派,房子很大,桌前铺着地毯。
林老太太说:“伯清,阿荣让那个无赖耍了,本身也很着急。来了之后,想想怎么办,不要太难为他。”林老太太很富态,看上去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林老爷斜过眼来:“谁是无赖?是陈寿亭无赖,还是阿荣无赖?人家多次让他去济南把布提回来,有这样的无赖吗?是他自己故作聪明,又是让吴其川查人家的账,又是在报纸上败坏人家的名誉。要是换了我,我比陈寿亭报复得还厉害!不要因为林家经商早一点,就觉得自己是最正宗的商人,其他人都不如咱。这样不好!”正说着林祥荣进来了。
林祥荣说:“爸爸,妈。”说着放下包就要坐下,林老爷看他一眼,他又站起来。
老太太说:“有话坐下说。”过来就把儿子往椅子上按。林祥荣看看父亲,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
林祥荣率先发言:“爸爸,我已经让老孙开始退款了,争取把损失降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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