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扶范妮下车的时候,这位小弟弟只看了她一两眼,算是自愿给她的关注。范妮吻他的时候,他并没表示反对,只是还在一心一意地详细述说“画眉”号出港的qíng景。他对“画眉”号感兴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这就要到这艘舰上开始他的海员生涯。
又过了一会,范妮已经进入这座房子的狭窄的门廊里,投入了妈妈的怀抱。妈妈以真诚的母爱迎接她,妈妈的容貌让她倍加喜爱,因为看上去使她觉得伯特伦姨妈来到了面前。两个妹妹也来了,苏珊十四岁,已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贝齐是最小的孩子,大约五岁——两人都很高兴见到她,只不过还不大懂得迎接客人的礼仪。但是,范妮并不计较礼仪。只要她们爱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她被引进了一间起居室。这间屋子非常小,她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小过厅,因此便站了一会,等着把她往好一点的房间里领。可是,当她发现这间屋子没有别的门,而且有住人的迹象,她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责怪起自己来,唯恐他们看出她的心迹。不过,她妈妈没有久留,什么也没有察觉。她又跑到街门口去迎接威廉了。“噢!我亲爱的威廉,见到你真高兴。你听说‘画眉’号的事了吗?它已经出港了,比我们料想的早了三天。我不知道萨姆要带的东西该怎么办,怎么也来不及准备了。说不定明天就会奉命出海。我给弄得措手不及。你还得马上去斯皮特黑德呢。坎贝尔来过了,好为你着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我原想和你快快活活地聚一个晚上,可现在一下子什么事都叫我遇上了。
儿子兴高采烈地做了回答,跟她说一切总会有个圆满的结果,至于不得不走得这么急,这点不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然希望它没有离港,那样我就可以和你们欢聚几个小时。不过,既然有一只小艇靠岸,我还是马上走的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画眉’号停在斯皮特黑德什么地方!靠近‘老人星’号吗?不过,没关系——范妮在起居室呢,我们为什么还待在走廊里?来,妈妈,你还没有好好看看你亲爱的范妮呢。”
两人都进来了,普莱斯太太又一次慈爱地吻了吻女儿,说了说她个子长高了,随即便自然而然地关心起他们旅途的劳顿和饥饿。
“可怜的好孩子!你们两个一定累坏了!现在你们想吃什么吧?刚才我都怕你们来不了啦。贝齐和我都等了你们半个小时了。你们什么时候吃的饭?现在想吃什么?我拿不准你们旅途过后是想吃些ròu还是想喝点茶,要不然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我还担心坎贝尔就要到了,想给你们做牛排又来不及,再说这附近又没有卖ròu的。街上没有卖ròu的可真不方便;我们以前住的那栋房子就方便多了。也许等茶一好你们就想喝点茶吧?”
他们两人表示喝茶比什么都好。“那好,贝齐,亲爱的,快到厨房去,看看丽贝卡有没有把水烧上,叫她尽快把茶具拿来。可惜我们的铃还没修好——不过让贝齐传个话还是很方便的。”
贝齐欢快地走了,得意地想在这位新来的漂亮的姐姐面前显显本事。
“哎呀!”焦灼不安的妈妈接着说,“这炉火一点也不旺,你们俩一定给冻坏了。把椅子挪近一点,亲爱的。丽贝卡这半天不知道gān什么去了。半个钟头前我就叫她弄点煤来。苏珊,你该把炉子照料好呀。”
“妈妈,我刚才在楼上搬东西,”苏珊以毫不惧怕、替自己辩护的口气说,让范妮吃了一惊。“你刚才决定的,让范妮姐和我住到另一间屋里,丽贝卡又一点忙也不肯帮。”
由于一片忙乱,她们俩没有争下去。先是赶车的来领钱,接着是萨姆与丽贝卡为往楼上搬姐姐的箱子争执起来,萨姆非要按他的方式搬,最后是普莱斯先生进来了,他人没到声音先到,而且嗓门很高,有点骂骂咧咧地踢着放在走廊里的儿子的旅行包和女儿的纸箱子,叫嚷着要蜡烛。不过,并没有拿来蜡烛,他还是走进了屋里。
范妮怀着犹疑不定的心qíng站起来去迎接父亲,但觉得在昏暗中父亲并未注意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便又坐了下来。普莱斯先生亲切地握了握儿子的手,口气热烈地急忙说道:“哈!欢迎你回来了,孩子。见到你很高兴。你听到了消息没有?‘画眉’号今天上午出港了。你看有多紧迫。他妈的,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们的那位军医来找你。他要来了一艘小艇,六点钟离岸去斯皮特黑德,你最好和他一块儿走。我到特纳的铺子里去催你的装备,很快就可以做好。说不定你们明天就会接到命令,木过你们要是往西巡航,遇到这样的风还没法启航。沃尔什舰长认为,你们肯定要和‘大象’号一起去西面巡航。他妈的,我还就希望是这样的。可是肖利老汉刚才说,他认为你们会先被派到‘特克赛尔’号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他妈的,你上午不在,没能看上‘画眉’号出港时那个气派劲儿。给我一千英镑我也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吃早饭的时候,肖利老汉跑进来说,‘画眉’号已经起锚了,就要出港了。我忽地跳起来,两步就跑到平台甲板上。如果说真有哪只船十全十美的话,那就是它了。它就停在斯皮特黑德,不管是哪个英国人,一看就知道,它每小时能航行二十八海里。今天下午我在平台甲板上看了它两个小时。它紧靠‘恩底弥翁’号停着,在‘恩底弥翁’号和‘克娄巴特拉’号之间,就在那大船坞的正东面。”
“哈!”威廉嚷道,“要是我,也会把它停在那里的。那是斯皮特黑德最好的锚位。不过,爸爸,我妹妹在这儿,范妮在这儿。”说着转过身,将范妮往前拉了拉。“光线太暗了,你没看见她。”
普莱斯先生说他都忘了范妮,然后对她表示欢迎。他热qíng地拥抱了她,说她已经长成大人了,看来很快就要出嫁了,接着似乎又把她忘掉了。
范妮退回到座位上,为父亲的粗鲁语言和满嘴酒味感到痛心。父亲只和儿子说话,只谈“画眉”号。威廉虽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不止一次地想使父亲想到范妮,想到她多年离家,想到她旅途劳顿。
又坐了一会,才弄来了一支蜡烛。但是茶仍然没有端来,而且据贝齐从厨房得来的qíng况来看,一时半刻还烧不好,于是威廉决定去更换服装,做好说走就走的准备,然后再从从容容地喝茶。
他走出屋之后,两个脸蛋红润、衣着褴褛、身上肮脏的八九岁男孩跑了进来。他们两个刚刚放学,急匆匆地跑来看姐姐,报告“画眉”号出港的消息。两人一个叫汤姆,一个叫查东斯,查尔斯是范妮走后才生的,但她过去常帮妈妈照顾汤姆,因此这次再见面感到特别高兴。她非常亲切地吻了两个弟弟,不过总想把汤姆拉到自己身边,试图从他的容貌上追忆自己喜爱过的那个婴儿,跟他说他小时候多么喜欢她自己。然而,汤姆并不想让姐姐这样待他,他回家来不是为了站着不动,听别人对自己说话,而是要到处乱跑,吵吵闹闹。两个孩子很快挣脱了她,出门时砰的一声,震得她额头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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