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面露期待之色。李斯继续说道:“六国自知力不能敌秦,故而诈谋机变,诽谤吾王,挑拨上下,意在乱秦而渔利。臣之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chūn申君虽为楚相,而功高震主,权大害君,楚王深忌之。只需如此如此,chūn申君必仓皇逃赵,归楚而求自保也。”
嬴政大喜,道:“客卿所言大善,即依此行之。”
简单介绍一下chūn申君其人。chūn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huáng氏。游学博闻,于楚国数立大功。到嬴政八年这一年,chūn申君已在楚国的相位上待了整整二十四个年头。其权势根基之于楚国,比吕不韦之于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其门客硃英更是将其与伊尹、周公相比,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并劝其南面称孤,据楚国自有。chūn申君不能听。
当时,楚考烈王在位。因为政事多由chūn申君代劳,楚考烈王得以专心于后宫,雨露广洒,日浇夜灌,然而无奈天道并不酬勤,只开苞却不能结果。chūn申君急王之所急,特意挑选妇人宜子者进之,数以百计,却仍无一人能为楚考烈王生育一儿半女。后来,chūn申君又进李园之妹,楚王幸之,终于有喜。李园之妹生子男,立为楚国太子。
chūn申君历来对合纵抗秦的热qíng极高,两年前,他还曾成功地组织了一次合纵,参与国家有楚、赵、魏、韩、卫,名义上以楚王为从长,而实际主导权却在chūn申君手中。五国联军气势汹汹,西向伐秦,至函谷关,秦国开关延敌,五国联军不堪一战,láng狈败走。五国皆怪罪于chūn申君指挥不力。经此一役,chūn申君的国内和国际形象均严重受挫。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为了挽回自己的威望,chūn申君早有意再次合纵,联合抗秦,一雪前耻。此番在邯郸举办的六国集会,chūn申君东奔西走,对合纵大加鼓chuī。其余五国本已对合纵兴致索然,但架不住chūn申君的滔滔雄辩,于是也不免心动。李斯判断得没错,只要让chūn申君离开邯郸,则少了他的煽动和催促,合纵之事必将不了了之。
不几日,另一则谣言在楚国迅速传开。这一则谣言,和有关嬴政的那则谣言极其相似,简直就是换汤不换药。谣言如是说:李园之妹,在楚王临幸之前,已先幸于chūn申君。chūn申君知李园之妹有身,这才进于楚王。因此,当今楚国太子,并非楚王之血脉,却是chūn申君之骨ròu。
谣言凶猛,楚国不安。早有密使赶往邯郸,将谣言汇报给chūn申君。chūn申君闻报,大惊失色,几乎昏厥。chūn申君再也无心cao办合纵事宜,立即辞别邯郸,日夜兼程,赶回郢城,处理这场谣言危机。而chūn申君一离开,缺了挑头之人,六国合纵之事也随之胎死腹中。
不问可知,楚国的谣言乃是李斯的杰作。让李斯始料不及的是,他所编造的谣言,居然是真相。chūn申君确曾先弄大了李园妹妹的肚子,然后才将她献给楚王。其目的不问可知。也难怪chūn申君初听谣言,险些昏死。chūn申君自信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他满以为除了他和李园、李园的妹妹三人之外,世上绝不会再有别人知晓这一秘密。殊不知,有个名叫李斯的客卿,比福尔摩斯还要犀利,远在千里之外的咸阳,信口开河,便已让案qíng大白于天下。这,也可算得是历史的讽刺和奇妙吧!可见,就算世上有不透风的墙,也不能确保不会泄密。因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能够透视,有人善于瞎蒙。
chūn申君回国之后,常为谣言所苦。越明年,楚考烈王卒,李园埋伏死士,刺杀chūn申君于棘门之内,尽灭chūn申君全家。李园的外甥、chūn申君的儿子遂立为国王,是为楚幽王。想当年,chūn申君奔赴邯郸之日,光想着趁火打劫,却浑然忘却自己身上背着个炸药包。可惜一世英名,到头来只落得家破人亡。
且说六国合纵不成,嬴政长舒一口气,但亟待他处理的事qíng还有很多。嬴政分别召见大小官员,一一摸他们的态度,也就是让他们站队表态。官员们自然纷纷痛斥谣言,誓表忠心。成蟜最后才为嬴政召见。成蟜不待嬴政说话,便神qíng激昂,请求带兵攻赵,活捉赵王,押来咸阳问罪,以止天下之疑。嬴政照例不许。成蟜临去,犹自愤懑难平,口中嘟哝着:不能上战场的将军,比独守空房的怨妇更受煎熬。
【3.绝代佳人】
成蟜屡次请战,皆遭嬴政否决,抑郁之气纠结于胸,莫能得泄。成蟜从咸阳宫出,心中烦恼,便带着侍从,打马直奔桂楼而去。桂楼乃是咸阳最为奢华之酒楼,门槛高悬,非普通人所能问津。楼内宾客,谈笑皆达贵,往来无白丁。
成蟜何等身份,一入桂楼,早被迎入顶楼雅间。胡姬压酒,殷勤相劝,成蟜不觉大醉,一时悲从中来,乃击磬而歌: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诸人皆知其醉后胡言乱语,文理不通,却也齐齐叫好不迭。
忽有侍从入内通报,五大夫樊於期求见,成蟜命唤入。门开处,樊於期携一美貌女子进入。樊於期时年三十五岁,为秦国中青年军官中的一颗希望之星,前途被广泛看好。樊於期今天凑巧也在桂楼饮酒,闻听成蟜驾临,心中一喜,这便过来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套套近乎,联络联络和领导的感qíng。
樊於期向成蟜恭敬行礼。成蟜倨傲,也不还礼,他的一双醉眼,悉数倾在樊於期身边的美貌女子身上。成蟜问道:“此是何人?”
樊於期答道:“rǔ蒙君侯垂问,此乃微臣之妻,贱名宓辛。”宓辛如杨柳舞风,盈盈拜倒,启朱唇,露皓齿,脆声道:“贱妾拜见君侯。”
成蟜见得宓辛姿态,又闻其声,不由得浑身苏麻。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久仰宓辛之艳名。宓辛当年乃是秦国第一美人,当她嫁给樊於期的消息传出,不知道粉碎了多少秦国少年的纯洁心灵,成蟜也曾暗中洒泪,以为天公作美而不爱美,既生鲜花,何忍以牛粪cha之?
成蟜万没想到今日能够见到宓辛,在他的想象中,宓辛一定已是一个臃肿残败的妇人。然而一见之下,宓辛却比他少年时曾梦想过的模样更为美丽。宓辛虽已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四个孩子的母亲,但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经过的痕迹。
成蟜笑道:“妇人能饮否?为吾前进酒。”其语气轻佻,眼光yín亵,已是不成体统。宓辛眉头微皱,她心中厌恶,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樊於期眼看爱妻被调戏,却也不敢反抗,只能以目光催促宓辛。宓辛只得上前为成蟜斟酒,在她眼中,已噙着羞rǔ的泪水。成蟜一把抓住宓辛之手,顺势揽入怀中,qiáng要亲吻。
可怜樊於期,原本只是想前来讨好上司,却没想到会将妻子也搭进去。樊於期本是军人,血xing刚猛,如此耻rǔ,岂能坐视。他大吼一声,大步冲上前去,便要教训成蟜。成蟜的侍从拔剑迎上护主,将樊於期制伏在地。
宓辛苦苦挣扎,成蟜一时之间也不能得手。成蟜恼怒,一把推开宓辛,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于是侍从虎láng而上,拳脚jiāo加,将樊於期打得奄奄一息,却也无住手的意思。桂楼的宾客们闻知动静,皆忍不住前来一探究竟,虽然这些人个个有头有脸,可慑于成蟜盛怒之威,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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