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轶等人正一路砍瓜切菜,且战且退,忽然眼前一黑,便见巨无霸骑跨独角犀,恍如刚从上古神话中走来的洪荒巨人,luǒ身赤膊,手提百斤长矛,直冲而来。犀蹄踏处,如踩虫豸;长矛挥处,如扫枯叶。汉军心胆俱寒,立时大溃。
李轶大败而走,逃至三岔路口,见邓奉和其麾下一众少年正在树荫下抱臂而观。李轶勒马,语邓奉道:“后有追兵,幸勿泄露我之行踪。”
邓奉冷冷答道:“我只是在此守望,战事与我无关。”
李轶心内暗骂,看巨无霸待会怎么收拾你小子,于是也不警告邓奉,自顾扬鞭仓皇而去。李轶去不多时,巨无霸率众赶到,见邓奉等人甲胄在身,仿佛即将战斗,而神态悠闲,却又像在郊游,不由大感稀罕,手指邓奉,喝问道:“可见有人从此逃过?”
邓奉点头:“有。”
“从哪条路逃去?”
邓奉指了指李轶逃去之路,道:“就这条路。”
巨无霸追不几步,却又折回,问邓奉道:“你不会骗我吧?”
邓奉笑道:“你随口一问,我随口一答,信不信由你。”
巨无霸瞪圆铜铃大眼,狐疑地看着邓奉等人,问道:“尔等是官兵?”
“非也。”
“反贼?”
“非也。”
“那尔等究是何人?”
“局外人。”
巨无霸怒喝道:“不是官兵,就是反贼,哪里有局外人?说,到底何人?”
邓奉一脸厌倦,冷声道:“追你的人去吧。别再多话。”
邓奉身边骑士连忙朝巨无霸摆手,道:“赶紧走吧,真的,为了你好。”
巨无霸嗷嗷怪叫,捶胸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骑士指着邓奉,反唇相讥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巨无霸长矛一挥,大吼道:“我乃是新朝第一勇士巨无霸。无礼小儿,还不报名受死!”
邓奉笑道:“你真是新朝第一勇士?”
巨无霸怒道:“现在再想求饶,晚了。”
邓奉笑道:“很好,我来验验你。”说完,一催坐骑,人马合一,闪电般来到巨无霸面前。巨无霸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邓奉一枪扫落犀下。巨无霸仰面朝天,躺于地平面之下,一柄寒光凛冽的枪头,直bī其咽喉。
邓奉轻叹道:“咦,新朝第一勇士,也不过凡人耳。”
巨无霸大叫:“不服,不服。”
“何解?”
“你偷袭。”
邓奉收枪一笑:“再来。”
巨无霸láng狈爬起,跨上犀牛,举矛再战邓奉,不几回合,再度被邓奉一枪挑飞。巨无霸还没落地,便已在空中大嚷起来:“不服,还是不服。”
邓奉笑道:“又是何解?”
巨无霸道:“我今天兵器不趁手。”
“你惯使何种兵器?”
“锤,大锤,极大的锤。”
邓奉道:“很好。你且回营取锤,我等你。”
巨无霸喉咙依然很粗,嘶声道:“好,你等着。”说完,眼珠一转,改口又道:“不行,你要是真有本事,便该你来寻我。”
邓奉傲然笑道:“今晚三更,你在营中举火为号,告知方位,我来取你人头。”
巨无霸逃回中军,一向有luǒ露癖的他,头一回肯正经穿上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将盔甲披挂整齐,又尽调jīng锐护卫,多伏弓箭手,静候邓奉之来。
汉军诸将听闻邓奉将夜入官兵大营,取巨无霸xing命,皆难耐好奇,聚于远山瞭望。是夜三更,邓奉见官兵营中果有火起,回谓身边少年,诸君从我否?众少年齐声应诺,愿随公子。邓奉问道:诸君可曾闻见血腥?众少年答道:不曾。邓奉傲然笑道:“空气中没有血腥,那是因为我尚未拔剑。”
夜风骤起,邓奉催马而行,众少年紧随其后,望火而奔。官兵阵势如波开làng裂,邓奉顷刻已到中军。巨无霸正严阵以待,望见邓奉冲来,提锤yù战,邓奉早已跑到面前,手起剑落,斩巨无霸于马下,又割巨无霸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邓奉一击成功,率众回奔,如入无人之境。官兵各营慑于王邑之命,眼看官兵中军大乱,却也只好袖手旁观,不敢救援。
汉军诸将在山头见邓奉夜闯敌营,有如闲庭信步,转瞬之间,已提巨无霸人头而归,无不骇然,相顾惊呼:“这也太假了吧。”邓奉清点部属,一人未损。官兵大营火光冲天,乱成一片,众少年遥望自己的杰作,皆面有得色。邓奉道:“我yù再杀一回,诸君是否有意?”少年不解,问道:“巨无霸已杀,何必再入敌营?”邓奉道:“无他,我想验证一下,刚才是否是一个偶然事件。”众少年都没死过,浑身是胆,管他刀山还是火海,主人说去,于是便去。官兵慌乱未息,哪里料想邓奉等人居然又卷土重来,大溃。邓奉斩杀百数人,这才解气而归。少年问道:公子今日,似乎颇为愤怒。邓奉萧索迎风,喟然长叹:“固如是矣!我有大悲,死生契阔,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邓奉再闯敌营,连身为旁观者的汉军诸将也是看得一身冷汗,无不庆幸邓奉是友非敌,如若不然,死无地矣。唯有刘秀喜不自胜,谓邓晨道:“说变数,变数便到。邓奉正是我等之变数。”
【No.16 静夜思】
夜色如染,一深再深,骚乱不安的官兵大营终于渐趋平静,而帅帐之内的王邑,却开始了心绪不宁。在他看来,邓奉之夜间来袭,不过是一二亡命之徒,不足为勇,然而却已经足够表明,自打出兵以来,他便一直不顺:先是小小昆阳,居然久攻不下,接着又死了王兴,现在又死了巨无霸,真正的敌手刘縯尚未出现,他便已经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回头一想,或许当初留在长安继续做宅男,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早已不朽,他在二十三岁那年就已经不朽。然而旷世之人,必有旷世之悲,他于是感到了寂寞。当王莽哀求他出山,哀求他再次力挽狂澜,他根本无法拒绝,谁又能抵挡做救世主的诱惑?
他现在是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在他麾下,是一支有史以来最为qiáng大的军队。暂时的不顺,不足以影响长久。他坚信自己将继续不败,从汉军到赤眉,挨个扫dànggān净,然后……再收拾匈奴,将所有能打的仗都打光,让自己无仗可打,更让后人无仗可打。古往今来所有的名将,全都将被他踩在脚下……他唯一的心病,无非就是王兴死了,而王莽必将因此责怪。然而他已经不再害怕,王莽可以褫夺他的爵位,没收他的财富,这些他都不在乎,到了他这份上,爵位和财富已经连浮云都算不上,只是粪土。王莽夺不走的,是他彪炳日月的战功,是他千秋万世的不朽。
那么,刘縯刘伯升,早点来吧,请赐我一战。刘秀和邓奉只能算是娃娃,只有你刘縯,我的同龄人,才有可能是我的敌手。沘水一战,你打得不错,也让我对你充满期待。斥候已经一再报告,所来汉军还是不足万人,看来你仍在路上。如同等待戈多一般,我等待着你。如果连你都不配作我的对手,那这世间除了庸人的多qíng,便唯剩下不堪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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