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泰基的夫人姚氏,听说男人已获赦免,重往西安,还要回家小住,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然早将自己生子的消息,向男人报了喜,可男人真要忽然意外归来,她还是会惊慌得露了馅!男人只一年就突然归来,预先也不来封信,这在以往那是做梦也梦不到的意外。
男人得到东家赦免,重回西安,这当然是好事。这么一件好事,他为什么也不早告她一声?
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会吧?不会。 她已经把云生打发走了。云生也走口外去了。这个小东西离开她也已经三个月了。
姚夫人惊慌不安地等待着男人的归来,却一天天落空。怕他归来,又盼他归来,他却是迟迟不归来。今年兵荒马乱,皇上都出来逃难,旅途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几次派人进城打听,带回来的消息都一样:邱掌柜肯定要回来,等着吧。
等了十来天,最后等来的却是:邱掌柜已经到西安了。他没有路过太谷。
挨刀货,能回来看看,他居然也不回来!
姚夫人又感到了那种彻骨的寒意:一切都是依旧的。
也许,她不该将云生这样早早打发了?
四月顺利分娩后,姚夫人一直沉浸在得子的兴奋中。郭云生当然也兴奋异常:他已经做了父亲了?在没有别人时,他常问姚夫人:“娃长得像我不像?”
这种时候,姚夫人只是喜悦,总随口说:“能像谁,还不是像你!”
“娃会说话了,跟我叫甚?”
“想叫甚,叫甚。”
“会叫我爹吗?”
“你这爹倒当得便宜!”
那也不过是戏笑之言,姚夫人实在也没有多在意。但在郭云生,他却有些承载不了这许多兴奋,不免将自己换了一个人来看待。
当初,他与姚夫人有了私qíng,也曾飘飘然露出一点异样。姚夫人很快就敲打他:要想叫我常疼你,就千万得跟以往一样,不能叫别人看出丝毫异常来。做不到,我就撵走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所以,他一直很收敛,很谨慎。
现在,郭云生是有些撑不住了。先是对其他几位仆人,明显地开始吆三喝四,俨然自己是管家,甚而是主子了。后来对主家的小姐,也开始说些不恭敬的话,诸如:“生了兄弟,你也不金贵了。”
他哪能料到,这就惹出了大麻烦!
邱家小姐rǔ名叫水莲,虽只有十岁,但对郭云生早有了反感。以前,母亲郁郁寡欢,但视她为宝贝,一切心思、所有苦乐都放在她一人身上。但近一年来,母亲似乎把一大半心思从她身上分走了。分给了谁呢?她发现是分给了这个小男仆。母亲同他在一起,分明不再郁郁寡
欢,就像yīn天忽然晴朗了。
他不过是一个佣人,哪里就比她qiáng?他无非是一个男娃吧!她是常听母亲说,要有一个男娃就好了,你要有一个兄弟就好了。
十岁的邱小姐只能这样理解。所以,她对分走了母爱的郭云生,生出了本能的反感。每当母亲与他愉快呆在一起时,她总要设法败坏她们的兴致。可惜,她们并不在意她的捣乱,这更叫她多了敌意。
现在,母亲真给她生了一个兄弟,失落感本来就够大了,郭云生又那样说她,哪能受得了?
她开始成天呆坐着,不出门,不说话,甚至也不吃饭!
伺候小姐的女仆兰妮可给吓坏了,赶紧告诉了姚夫人。
姚夫人一听,也慌了,忙跑过来。可不管她问什么,怎么问,女儿仍是呆坐着,不开口。姚夫人更慌了,就问兰妮:
“你带莲莲去过哪?”
兰妮说:“也没去哪呀?”
姚夫人忍不住厉声喝道:“没去哪,能成了这样?”
兰妮这才说:“也不知云生对小姐说了些什么话,把她吓成了这样。”
“是叫云生吓的?他说什么了?”
“我没在跟前,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难听的。”
“你把他给我叫来!”
兰妮跑去叫郭云生时,姚夫人又问女儿:“他说什么了?”
水莲依然呆坐着,任怎么问,也不开口。
姚夫人心里不免生了疑:女儿也许觉察到了什么?或者是云生向她流露了什么?以前,对女儿也许太大意了。
这时,郭云生大模大样进来,正要说话,水莲突然惊慌异常地哭叫起来。
姚夫人连问:“怎了,怎了?”
小水莲也不理,只是哭叫不停。
姚夫人只好把郭云生支走。他一走,女儿才不哭叫了。但问她话,还是什么也不说。姚夫人搂住女儿,说了许多疼爱的话,极尽体抚安慰。女儿虽然始终一言未发,qíng绪似乎安稳些了。
姚夫人出来,追问郭云生到底对小姐说了什么话,他还是大模大样地说:“也没有说什么呀?”
姚夫人只好厉色对他说:“云生,你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要想叫我常疼你,就得跟以往一样,不能叫旁人觉出异常来。做不到,我只得撵你走!”
云生还是不在乎地说:“我没忘。”
姚夫人本想发作,但忍住了,只说:“没忘就好。”
这一夜,水莲还是呆坐着,不睡觉。姚夫人只好把她接到自己的屋里,一起睡。哪想,从此开始,女儿就日夜不离开了!夜晚,跟她一屋睡;白天也紧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要是不叫她这样,她就又呆坐着,不吃不睡。
叫女儿这样一折腾,她跟云生真是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看出来了,女儿是故意这样做。自己也许真不该再往前走了。原来也只是为生个男娃,并不是为长久养一个小男人。现在,已经如愿以偿生了一个男娃,也该满足了。就是为了这个男娃,也不能再往前走了。
姚夫人从兰妮嘴里也探听到,云生近来很张狂,俨然已经成了半个主子了,对谁也是吆三喝四的。这使姚夫人更加不安。往后,她越疼爱这个男娃,云生就会越张狂。这样下去,谁知会出什么事?
她毕竟是个果断的女人。寻思了几天,就作出决断:必须把云生打发走了。
她不动声色给归化的男人去了信,求他为云生寻一家字号住。现在的邱泰基已不似以前,接了夫人的信,就赶紧张罗。以他的人望,在归化张罗这样一件事,那当然算不得什么。西帮商号收徒,举荐人头等重要,因为举荐人要负担保的重责。邱泰基出面举荐担保,很快就在天顺长粮庄为郭云生谋到了差事。
他当即给夫人回了信,jiāo待了相关事项,特别要求云生尽快上路,赶在夏天到归化。因为那时邱泰基还打算秋凉后走乌里雅苏台,乘夏天在归化,能照应一下云生。
姚夫人收到男人的信,也没有声张,而是先瞒着云生,去见了他父母。告诉他们,早托了当家的给云生寻家字号,只是他在外也不顺,延误到今天才办了这件事。云生这娃,她挺喜欢,可也不能再耽误娃了。怪有出息的,她能舍得叫他当一辈子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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