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膺忙问:“就是你信报中几次提起的那位福尔斯?”
“对。”
“这次,也烦你给张罗一下,叫我见识见识这位福尔斯,成吗?”
“那还不容易?我与这位英人有些jiāoqíng。只是,他狡猾呢!去年见了康老东台、孙大掌柜,一味惊叹西帮如何了不得,票号如何奇妙,绝口未提他们西洋银行的好处。咱那两位巨头,乖乖中了这厮的计谋,听得心满意足的,直夸这位英人会说话!”
“我倒不怕。此去沪上,少不得要同洋银行打jiāo道。先见识一些他们的狡猾,也好。再者,当今qíng势如此险恶,西帮票业出路,也惟有改制为银行。但西洋银行究竟为何物?也需你我多入虎xué吧。对洋商,兄较我见识多。只是,今年洋人南北得势,气焰正甚,还有心思假意
恭维我们吗?”
“别人我不知道,这位福尔斯可还是装得谦和如旧。八月,八国联军攻陷京津,两宫出逃的消息传来,真如闻霹雳,谁能不焦急?我见了福尔斯,就问他:你们是嫌做生意赚银子太慢,又靠动武,bī我们赔款,对吧?这回把京师都拿下了,我们想赎回京师,那得出多少银子?你能给估个数吗?我这样损他,他倒真不恼,只一味赔不是,说仗打到贵国京师,实在太不幸了。日后如何赔款,他估算不来。赔多赔少,反正贵国能赔得起。他还笑着说,贵国白银太多了。你听这笑里藏着什么?”
“他真这样说?”
“他一向就爱这样说:贵国的白银太多了!我们欧洲的白银,美洲的白银,全世界的白银,这几百年来一直在流向贵国,而且是只流进去,流不出来。贵国的丝绸,瓷器,茶叶,多少世代了,源源不绝流往外域,换回了什么?最大宗的就是白银!外域也有好东西,西洋更有好东西,可你们都不要。为皇家官场挑拣一点稀罕之物,那才能抵多少?贸易需有来有往,贵国只卖不买,白银还不越聚越多。贵国并不盛产白银,却有如此多的银锭在全国流通。贵国若不是这样的白银之国,你们西帮能如此jīng于金融之道?又何以能积聚如此惊人的财富?你说,他这是恭维我们,还是挖苦我们?”
“我看这位洋人说的,似也有几分实qíng。我说呢,西洋人何以总和咱们过不去?”
“实qíng不实qíng,于理不通!我们白银多,你们就来抢?福尔斯还有他的歪理呢!自道光年间始,他们英人挑头往中国倾销鸦片,放了一股祸水进来。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鸦片才能从中国换回他们流走的白银!听听,这是什么歪理?”
“那我一定要会会这位福尔斯了。”
这样畅言起来,两位酒也喝得多了,菜也下得快了。只是,酒菜的品味是否真的上佳,都未留意。
这次在汉口,戴膺果然会了福尔斯。(未完待续)
洋画与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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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9/03 18:12
作者:成一
1
立冬过后,康家请来一位画师。
杜筠青听管家老夏说,这是一位京城画师,技艺很高明,尤擅画人像。为避拳乱来到山西,大富人家争相聘了给尊者画像。
杜筠青就问:“你们请来,给谁画像?”
老夏说:“谁都想画呢,尤其三娘、四娘,最热心了。天天追着问我:哪天能给画呀?爷们中间,大老爷不理这事,三爷出门了,四爷也没说话,二爷、六爷可都乐意画。连家馆的何举人也想画,哪能轮上他!”
杜筠青就说:“老太爷不是最尊师吗!何举人想画,就给他画一张。”
老夏说:“哪能轮上他!连二爷、六爷都轮不上,哪能轮上他?”
杜筠青问:“画师的架子就这么大,还得由他挑拣?”
老夏说:“这画师倒真有些架子,但画谁不画谁,却不由他挑拣。是老太爷见都争着想画,就发了话:‘今年遭了天灾洋祸,外间生意大损,都节俭些吧。这次画像,就我与老夫人!别人等年景好了,再说。’老太爷发了这话,老爷们、夫人们都不敢吭声了,哪还能轮着他何举人?”
杜筠青就说:“老太爷想画,他画,我可是不想画!你跟老太爷说,我不画了,省下一份,让给何举人。”
老夏慌忙说:“这哪成?这回,老太爷请画师来,实在是仅为老夫人!”
“为我?”杜筠青苦笑了一下。
老夏说:“这是实qíng。自从老太爷到徐沟觐见了皇太后、皇上,回来就jīng神大慡,对什么也是好兴致,更时常念叨老夫人的许多好处。”
杜筠青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
“还时常念叨,这些年太cao心外间生意,冷落了老夫人。半月前,一听说有这样一位画师给曹家请去了,就吩咐我:曹家完了事,赶紧把画师请回来,无论无何得请到!老太爷直说,这些年太疏忽了,早该给老夫人请个画师来,画张像,怎么就没顾上?你们谁也不提醒我?早几年,老夫人仪容正佳,很该画张像,怎么就疏忽了?所以,这次请画师来,实在是专为老夫人。”
杜筠青又冷冷哼了一声。不过,自老东西见过当今皇上皇太后,是有些变化:对她有了些悔意,甚至还有了些敬意。可一切都太迟了!现如今,她既不值得他忏悔,也不需要他相敬了。给她这样的人画像?哈哈,也不怕丢你康家的人吗?她就说:
“为我请的,我也不想画!我现在这副模样,画出来,就不怕rǔ没了他们康家?”
老夏笑了说:“老夫人现在才越发有了贵人的威仪!”
杜筠青瞪了老夏一眼,说:“巴结的话,你们随口就来。我可不爱听!”
老夏说:“这不是我说的,上下都这样说。”
“谁这样说?” 老夏说:“三爷、四爷、六爷,三娘、四娘,都这样说。杜牧、宋玉,也常在老太爷跟前这样说。连那个何举人也这样说呢。” 哼,真都这样说?别人倒也罢了,爱怎么说怎么说,三爷、六爷也会这么说?尤其是三爷,现在已经当了半个家了,会这么说?他这样说,不过是装出来的一种礼数吧。但她还是不由得问道:
“三爷也这样说?”
“那可不!三爷一向就敬重老夫人,自正月接手管了外务,提起老夫人,那更格外敬重了。”
老夏这种话,谁知有几分是实qíng!
杜筠青就说:“他们就是说我像皇后娘娘,我也不想画像。谁想画,趁早给谁画去!”
今日老夏也有了耐心,她这样一再冷笑,一再拒绝,他好像并不在意,依旧赔了笑脸说:“
老夫人,我还没跟你说呢!这位京城画师,不是一般画师,跟洋人学过画。画人像使的是西洋技法,毛发毕现,血ròu可触,简直跟真人似的!老夫人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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