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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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为善不求人知,才为真善。”

  她用这件事做试探,原来还想:三喜要真活着,听家人转达了这件事,他就会明白来访的尼姑是谁了。可现在,杜筠青已经有了一种预感,三喜若无其事地活着,既未受严惩,也不再记着她,只一心想在商号中熬出头。所以,她还要不要说这件事?

  不管怎样吧,她还是要叫三喜知道,她曾来探访过他。如果他真活着,那他就该明白:她也没有真死!

  杜筠青平静地敲开了三喜家的大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看穿戴与神态,不像是仆佣。

  杜筠青就行合十礼,说:“打扰了,请问这是施主三喜的府上吗?”

  老妇人见她是尼姑,似乎也不讨厌,很客气地说:“就是。三喜是老身的三子,师姑问他做甚?”

  “因他做过的一次善事。”

  老妇人一听,忙说:“师姑快请进来说话!”

  杜筠青跟着往进走时,三喜母亲一路说,她信佛多年了,今有师姑光临,很高兴。见三喜母亲这样一脸喜悦,杜筠青心里倒是凉了几分:他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进屋就座后,杜筠青就照刚才对村妇说的那样,又说了一遍。

  三喜母亲听完,就忽然掉下几滴眼泪来,叹了口气,说:“我家三喜伺候的那位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杜筠青故作惊讶,说:“这位施主寿数很大了吗?竟升天了?”

  老妇人说:“哪呀,才三十多岁吧!太可惜了。她待我们三喜很仁慈的。”

  杜筠青就说:“真是太不幸了。那她的遗愿更不便知道了。三喜还在那家大户赶车吗?

  ” 老妇人说:“承东家器重,他已经外放学了生意。”

  杜筠青故意平静地问:“老夫人升天后,他被外放了?”

  老妇人说:“不是,外放有两年多了。”

  杜筠青这才惊讶地问:“老夫人升天以前就外放了?为什么?”

  老妇人很平静地说:“那也是老夫人仁慈!想叫他有个好前程。”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大户人家的下人,外放是受抬举!做错事,哪会受抬举?”

  杜筠青听了,心里虽翻江倒海,还是极力镇静下来,继续探问:“三喜既荣获外放,贫僧也只好白跑这一趟了。听三喜说,这位大户人家的老夫人有jiāo待:不许显出她的身份。也不知该不该问一句:老施主,你能告知这大户人家是谁家吗?”

  老妇人立刻就低声说:“康家,康庄的康家。”

  杜筠青又故作惊讶,说:“原来是康庄的康家?太谷数得着的大户,那贫道更不便去探问了。那种大户,隐qíng太多。康家老夫人生前既不想显身,小寺也不便去挑明了。除非老夫人生前对你家三喜还有jiāo待。三喜他学生意的地界,离太谷远不远?”

  三喜母亲说:“说远可是真远,在甘肃的肃州住茶庄。不过学生意,谁不是先从远处驻起?” 杜筠青顺势又问了一句:“肃州是远,常有书信来吧?”

  老妇人还是平静地说:“一年虽来不了几封信,倒还是总报平安。”

  杜筠青再问:“今年有信来吧?”

  “有,来过两封信了。”

  “能拿一封来,我看看发信的地界吗?为功德碑事,小寺只好修书一封,寄呈你家三喜了。” 老妇人立刻就转身进了里间,拿出两封来,说:“这就是今年来的信。”

  杜筠青接过,先看了看信皮,跟着就抽出信来扫了一遍。但她未看另一封,只是qiáng作镇静,jiāo还了信件,努力做了从容的道别。

  但qiáng撑着走出沙河不远,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倚了路边一株老柳,瘫坐下来!

  一切都白做了,一切都落空了。自己出格了一回,委身于一个下人,钟qíng于一个车倌,居然两头空空,什么也没得到。既没有报复了老东西,也没有得到三喜的真qíng!这个小东西,小无赖,原来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荣获了外放。看他母亲那一副子荣母贵的得意之qíng,就知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东西写回的家信,也是一纸chūn风得意。尤其信中涉及她的“死”讯,只用“康老夫人噩耗已闻”几字一笔带过,后面又是chūn风得意!

  老东西要得知了她与三喜的私qíng,哪可能叫他这样chūn风得意?荣获外放,还住了茶庄?

  但这个小无赖的突然失踪,一定与她的出格相关。不会是三喜这个小无赖告了密吧?他也不傻,不会这样自投罗网。

  杜筠青这时才想到一个人:管家老夏,管三喜的老夏。一定是这个老奴才听到了风声,外放了三喜,调开了吕布,暗中捂下了这件捅破天的丑事。外放三喜,调开吕布,都是在老东西南巡归来前。为了捂严这件事,老奴才也不便严处三喜和吕布。

  这个老奴才,他居然挡在老东西眼前,捂住了康家那片被捅破的天!他成全了老东西的脸面,更成全他自己,甚至也成全了三喜这个小无赖,只是坑了她一人!这个老奴才,她“临终”忏悔时,居然选了他!

  是她先钟qíng于三喜,他未因她而丧命,她本也该高兴的。可他听到她的“死”讯,竟也那样高兴!他说过qíng愿为她而死,原来那也只是一句即兴的甜言蜜语!她的真qíng,她的献身,甚至都不及边远小商号的一个学徒之差!

  正是从这一刻起,杜筠青才发现俗世于她已毫无牵挂。她不再有可牵挂的人,也没谁还牵挂她。她的俗世已经一片空白,gāngān净净了。

  回到凤山后,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得与月地也疏远了,但也日渐显出冰清玉洁。

  就在遇见汝梅的前几天,原来在此住持的那位老尼,由四川返京,专门回来小住。她就是当年雨地的师父,后来移往京师西山修行去了。前年京师拳乱初起时,她即云游四川避乱。今闻京师已平静,跋涉回京。听说雨地已弃世,老尼也不胜感慨。她说佛家出家要义,在利人不在利己,是以自家的苦行苦修,为俗世众生赎罪。不跳出一己恩怨,或只求一己解脱,终不算真出家。

  杜筠青这才忽然有悟:这就是自己等待的高僧吗? 她便提出了真出家,真剃度,真受戒的请求。 老尼见她神qíng冰清玉洁,也未多问,便答应了。剃度受戒后,老尼听她京音甚重,便问她愿不愿随她赴京。

  杜筠青恬然说:“愿随师去。”

  走的那天,她也异常恬淡平静。

  月地却颇为感伤。她倒不为自己将独守尼庵而生忧伤,只是感叹自家终不能丢下六爷,弃俗事佛。佛与她,终还遥远。六爷,她亲生的六爷,那才是她心中的佛。

  送走老尼和雪地,月地是那样qiáng烈地想再去一见六爷。不打扰他,只是远远地望他一眼。但打听到的消息,依然是六爷还远在西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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