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我们一辈子不举荐你进商号,你就一辈子不娶媳妇?”
“我就一辈子伺候东家。”
“就会说嘴,看看那天在库房吧!你不定心里想什么呢,生把一簸箕土扣到我胸口,浮土钻进领口,直往里头流,没把我日脏死!我光顾解开抖土了,忘了还站着你这样个小爷们呢。
你也胆大,不客气,逮住了就死命看!”
“我是吓傻了——”
“这还像句话。我早看出来了,你小东西一见着点儿甚,就犯傻。就说这晚间,我叫你伺候洗漱,也是万不得已。你二爷他出了这样的事,红火的光景眼看像遭了霜,我心里能不烦?
夜晚早睡也睡不着,能说说话的,就你和兰妮。水莲又小,她熬不了夜,只得叫兰妮陪她去睡。你说,不叫你伺候我洗漱,再叫谁?你小东西倒好,我洗脚,你也瞪大了眼傻看!”
“我没看——”
“又嘴硬了,你当我也傻!我把你当自家孩子,以为你还小呢,本来也不在乎你看。伺候做娘的洗漱,还会胡思乱想!那天在库房,见你瞪了大眼,馋猫似的傻看,我才知道你小东西学坏了!”
云生又吓得跪在地上。
“小东西,就知道跪,起来吧。有这种心思,男娃大了也难免。我也不责怪你了。等会儿,你伺候我洗脚,想看,你就放心看,二娘今天不责怪你。看够了,你也就不馋了。云生,二娘既把你当自家孩子疼,也不在乎了。”
“二娘,我不看,我一定要学好,不辜负二娘的抬举!”
“叫你看,你又逞qiáng了。云生,我问你,你是真想进商号吗?”
“可不是!进了商号,更不会忘记二娘的大恩大德。”
“可你知道不知道,进商号,为首一条,就是不能想媳妇,不能馋女人!”
“我知道。”
“你知道个甚!进了商号,要有出息,就得驻外。驻了外,就得像你二爷那样,三年才能回一趟家。在外,也不能沾女人。谁犯了这一条,都得开除出号。你二爷这回出事,犯的是讲排场,坐了官轿,所以才没出号。”
“我也决不犯这一条!”
“小东西,看你那馋猫的样儿,谁敢要你!”
“二娘,你们不举荐我,就是怕我犯这一条呀?”
“我要早看出你是馋猫,还能留到今天不撵你走?我以为你还小呢,哪承想你小东西也是个馋猫!”
“我决不敢了!”
“又说傻话。哪有饿汉说不饥的?还不知道女人是甚,说不馋,谁信!我也困了,你打水去吧。”
云生慌慌地跑往厨房去打温水,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不知该惊该喜。二娘既原谅了他,怎么又说你想看就看?既说馋女人是商号大忌,怎么又会原谅他的馋样?今夜晚二娘对他真是疼爱有加,可又总说他是馋猫,还是不放心他吗?云生毕竟是个不大谙事的后生,经过这几天的惊吓,根本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哪里能明白姚夫人的实在用心!特别是她提到商号大忌,更叫云生铁了心,要严束自家。
进商号,那是他的最高人生理想,也是他们全家的最高理想啊。主家二娘的高雅美貌,虽然叫他发馋,可要是管束不住自家,那就几乎是要触犯天条。
所以,云生打来水,伺候二娘洗脸漱口时,就远远站着,还背过了脸。已快到十五了,深夜的月亮十分明亮,偏偏连些云彩也没有。等一会儿伺候二娘洗脚,你千万得管好自家。
“云生,你过来给二娘擦擦脊背。”
云生被这一声轻轻的招呼,吓得心惊ròu跳。还要给二娘擦脊背,他可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没有听见?”
“听见了。”
他转过脸,老天爷,高贵的二娘已将上身脱光了,虽是背对着他,那也像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他管不住自家,呼吸急促起来,但狗日的你说成甚也得管住自家!
“二娘,我的手太脏——”
“那你不会先在盆里洗洗。麻利些吧,想叫风chuī着我!” 二娘的口气和平时没有两样,你千万得管住自家。云生努力平静地走了过去,可老天爷,在脸盆跟前洗手,要走到二娘脸前了——幸亏二娘移过身去,继续背对着他,在擦前胸。
洗过手,二娘递过湿手巾,他又不由出起粗气来,狗日的,你说成甚也得管住自家!他撑着湿手巾,刚挨着二娘的脊背,只觉着是一片刺目的白光,简直不会用劲了。
“云生,你手抖得那么厉害,心里又想甚?”
“没想,甚也没想——”
“麻利擦吧,想叫风chuī着我呀?”
云生真是在做一件太受苦的营生,喘着粗气,流着汗,在心里不断骂自家狗日的,才终于平安jiāo代了。
二娘洗脚时,居然叫他给脱鞋袜!还对他说,小东西你想看,就看,不用偷着看,往后二娘不责怪你了。他真是一边求老天爷,一边骂自家狗日的,才管住了自家。
洗漱完,云生扶了二娘回屋,到门口,二娘没打发他走,叫他扶了进屋。他只得扶了进去。
屋里黑黑的,他问:“点着灯吧?”
二娘说:“不用,有月亮呢。”
他就匆匆退了出来,慌忙收拾当院的洗漱家什。收拾完,便匆匆回到自己在偏院的住处。他不知道这个夜晚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知道终于管住了自家。二娘真是把他当成她自家的娃,什么也不再避讳他了,还是又在考验他,看他还是不是馋猫?早就听说,那些大字号爱考验新伙计,故意把钱物放在你眼跟前,看你偷不偷。二娘也是在考验他?
狗日的,你总算管住自家了。
可二娘是那样高贵美貌的女人,他哪能不馋呢!
二娘那边,只是迟说了一句话,就让这个小东西跑了。说了半夜那种话,又赤身露ròu叫他擦背洗脚,临了叫扶她进屋,还说不用点灯,他就一点意思也没看出来?真是一个憨蛋、傻瓜、不懂事、不中用、不识抬举的小挨刀货!她本来想再说一句话:你收拾了院里的家什,先不要走,我还有句话要问你。还没有等说出来,这个小挨刀货他倒跑了!
听着云生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姚夫人真是越想越气。费尽了心机,以为谋划得很出色了,可连这么一个小奴才也没套住!自家一向是那样好qiáng,尊贵,可做这件事,是连一些羞耻也不要了,居然引诱不了一个小下人!自家难道早已人老珠huáng,连一个下人也打动不了?永远过着这种孤单熬煎的日子,不老得快才怪呢。都是因为做了受不尽苦的商家妇!
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姚夫人赤身立在窗前,泪如雨下。
4
这样的事,不做则已,一旦做起来,就很难停下了。
做了许多天引诱的游戏,居然没有成功,姚夫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当然不肯罢休。别的商家妇人都能做成这件事,她居然做不成,就那样笨,那样没本事,没魅力呀?而一步一步深陷到这样的游戏中,她也更难返回到原先那样的苦守之中了。云生这个小东西,简直成了一个诱人的新目标,在前面折磨着她。这不似以往那种对男人的等待,是一种既新鲜,又热辣的骚动,简直按捺不下,yù罢不能。本来是想引诱这个小东西,现在简直被他这小东西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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