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吩咐,我们能不照办?已经安排了。东口和库仑有几笔款,近期要汇到。款到后,就不往外放贷了,随时听三爷调用。”
“安排了,方老帮也嘟囔不止,对吧?”
“方老帮就那脾气,对东家还是忠心耿耿。”
“我调用字号款项,也是按你们柜上的规矩,借贷付息,到期结账,又不是白拿你们的。外人借贷,不知怎样巴结人家呢,我一用款,他就嘟囔!我连外人都不如?”
“三爷,我们都是为东家做事,有什么不是,您还得多担待。您是有大志大气魄的,我们呢,只是盯着字号那丁点事。”说着,又赶紧把话岔开。“这场大雨,对胡麻生意真是很当紧吗?”
“可不是呢!今年天旱,河套的胡麻好赖算捉了苗,但长得不好。所以乔家的复盛公,又谋划在秋后做霸盘,将前后套的胡麻全盘吞进,囤积居奇,来年卖好价。怕市面先把价钱抬起来,复盛公已经降了胡油的价码。归化的大盛魁是口外老大,它能坐视不管?就找我,想跟咱们的粮庄联手,治治复盛公!”
“大盛魁想怎么联手,一起‘买树梢’?”
“他们才不想担那么大的风险!他们的意思,是现在就联手抢盘!复盛公不是降了胡油的价吗?那咱们就吞它的胡油,有多少吞多少,它就是往高抬价,我们也吞进!把价钱抬起来,看它秋后还怎么做霸盘?”
“在口外,数大盛魁财大气粗,压它复盛公一头,那还不容易,何必还要拉扯上我们!”
“邱掌柜,你也听信了方老帮的嘟囔?”
“那倒不是。我是说,咱们粮庄生意不大,可咱们的票庄、茶庄、绸缎庄,也是生意遍天下。它们两大家斗法,咱们何必搀和进去,向着一家,损着一家,有失自家身份?”
“邱掌柜,我可没有答应跟大盛魁联手。人家大盛魁也不想跟复盛公抢胡麻生意,只是看不惯复盛公老爱这样做霸盘。在口外,无论汉人蒙人,都离不开胡油,炸糕、炒菜、点灯,全靠它。做胡油霸盘,那不是招众怒吗?大盛魁的生意,全靠在蒙人中间做。所以,他治复盛公的霸盘,也是想积德,取信于蒙人。康家的生意,现在虽然已经做遍天下,可我们是在口外起的家,也应该积德呀!”
“所以,三爷也想治一治乔家的复盛公?”
“对。可大盛魁现在就抢盘,把胡油价钱抬起来,不是一样招众怨吗?所以,我就主张用‘买树梢’的办法,治治复盛公。我在夏天先把胡麻的青苗买下来了,你秋后哪里还能做成霸盘!”
“三爷的主意,是比大盛魁的qiáng。”
“可谁能预料到,会下这样一场偏雨!正在胡麻长得吃劲的时候,得了这样一场透雨,收成那当然会大改观。收成好,胡麻多,那价钱就不会高了。我‘买树梢’预定的价钱,可是不低!”
“那三爷想如何补救?”
“邱掌柜,你看呢?”
“我先猜猜三爷的打算,行吧?”
“你猜吧。”
“我猜三爷又想跟大盛魁联手,立马抢盘,赶在秋收前,把胡麻的价钱抬起来。对不对?”
“还真叫你猜着了。”
“这样联手抢盘抬价,那一样也得招众怒吧。”
“赶到这一步,也只剩这着棋了。邱掌柜,你还有什么高着儿?”
“三爷,我今儿喝多了酒,真还有些话,想说出来。”
“那你就说吧。邱掌柜的话,我还真爱听。”
“说了不中听的,三爷想罚想贬,都不用客气!”
“说吧。想遭贬,那我就跟孙大掌柜说一声,把你发到莫斯科去。”
“贬到莫斯科,我也要说。三爷有大志,我是早听说了。这次来包头见着三爷,你猜我一眼就看出了什么?”
“我可不给你猜。邱掌柜还是少嗦吧。”
“我一眼就看出,三爷在口外,把元气养得太足了!”
“邱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爷一副雄心万丈、气冲霄汉的样子,那还不是元气养得太足了?你本来就想寻件大事,寄托壮志,一展身手,或是寻个高手,摆开阵势,激战一场。正好,复盛公叫你给逮着了。它想做霸盘,大盛魁要抢盘,三爷你就来了一个‘买树梢’,出手,过招,攻过来,挡回去,好嘛,三家就大战起来了。三爷,我看你入局大战,重续三国演义,十分过瘾。”
“邱掌柜,你这是站在哪头说话呀?”
“三爷,你先说我说得在不在理?”
“有几分正理,也有几分歪理!我好像闲得没事gān了,不想积德,也不挣钱,就专寻着跟它们挑事?”
“三爷,你长年藏身在口外,劳身骨,苦心志,卧薪尝胆,养jīng蓄锐,就为跟复盛公较劲呀
?所以,我是觉着三爷不值得入这种局。乔家的复盛公,在口外,尤其在包头,那还是大商号,它的命根在这里。大盛魁,那就更不用说,它做的就是蒙人的生意,它的天地就在口外的蒙古地界。你们康家不一样,起家的天盛川茶庄,在口外已不能算是雄踞一方的大字号了,就是在你们康家的商号里,也不是当家字号了。天顺长粮庄,就更是小字号。康家的当家字号,是我们天成元票庄。天成元票庄的重头戏在哪儿?不在口外,而在内地,在天下各地的大码头。三爷在口外养足了元气,该去一试身手的地界,是京师、汉口、上海、西安那种大码头,岂能陪着复盛公、大盛魁这些地头蛇,演义这种胡麻大战?”
“邱掌柜,你倒是口气大。”
“不是我口气大,是你们康家的生意大,三爷的雄心大,所以我才大胆进言,只望三爷弃小就大。复盛公与大盛魁想咋斗,由它们斗去。你看老太爷都出巡江汉了,三爷心存大志,早该往大码头上跑跑了。”
“我也往码头上跑过。总觉着成日虚于应酬,弄不成什么事,还没在口外来得痛快,豪慡。”
“三爷要以商立身,那总得善于将英豪之质,壮烈之胆,外化为圆顺通达。我们西帮,正是
将口外关外的英豪壮烈与中原的圆通绵善,融于一身,才走遍天下,成了事。现在,三爷正有一机缘,可以奔赴京津。”
“绕这么大一圈,原来,邱掌柜还是想叫我去天津!”
“三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那再饮一碗酒!”
这次酒席后,三爷是更喜欢和邱泰基一道说话,正事闲事,生意时务,都聊得很惬意。几天过去,三爷还真被邱泰基说动了,有了要退出胡麻大战的意思。只是,对夏初已经上手的“买树梢”生意,不知该如何收拾。邱泰基说:“离秋收还有些时候呢,先放下静观。这摊事,你就jiāo给天顺长粮庄料理吧,我们天成元也会辅佐他们。三爷就放心去你的京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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