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查拉斯图拉睡得很久;不但黎明,连早晨也从他脸上溜过了。最后,他睁开眼睛来,向寂静的森林投了惊诧的一瞥,又惊诧地看看自己。接着他迅速地站起来,像一个忽然发现陆地的水手;他叫出一声快乐的呼喊: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真理。他向自己的心说:
“一线光明在我心里破晓了;我需要同伴,活的同伴,——而不是任我负到无论什么地方的同伴或尸体。
我需要活的同伴,他们跟随我,因为他们愿意跟随自己,——无论我往什么地方。
一线光明在我心里破晓了:查拉斯图拉不应当向群众说话,而应当向同伴说话!查拉斯图拉不应当做羊群之牧人或牧犬!
从羊群里诱夺去许多小羊,我是为这个来到的。群众和羊群会因我而激怒起来:查拉斯图拉愿意被牧者们视为qiáng盗。
我称他们为牧者,但是他们自称为善良正直者。我称他们为牧者,他们自称为正宗信仰的信徒。
请看那些善良者正直者罢!谁是他们最恨的呢?他们最恨破坏他们的价值表的人,破坏者,法律的破坏者:——但是这人正是创造者。
请看各种信仰的信徒罢!谁是他们最恨的呢?他们最恨破坏他们的价值表的人,破坏者,法律的破坏者:——但是这人正是创造者。
创造者所寻找的是同伴们,而不是死尸,也不是羊群或信徒。创造者所寻找的是共同创造者。他们把新的价值写在新的表上。
创造者所寻找的是同伴们和共同收获者:他认为一切都成熟了,等待着收获。但是他缺乏百把镰刀:所以他愤怒地扯拔着穗实。
创造者所寻找的是同伴们和善于磨锐镰刀的人。他们将被称为破坏者与善恶之轻蔑者。
但从事收获而庆祝丰收的,会是他们。
查拉斯图拉所寻找的是共同创造者,查拉斯图拉所寻找的是共同收获者和共同庆祝丰收者:羊群牧者与尸体,于他有何用处!
但是你,我的第一个同伴呀,在和平中安息了罢!我已经小心地把你埋在这空树里;我已经把你密藏着,不致为饿láng所侵害了。
但是,我得离开你,时候已经到了。在两个黎明之间,我得到一个新真理的诏示。
我不应当是牧人或是掘墓者。我决不再向群众说话;同时这是最末一次,我向一个死者说话。
我要加入创造者之群去,加入那些收获者庆祝丰收者之群去;我将给他们指出彩虹与超人之梯。
我将唱歌给独居者和双居者倾听;谁还有耳朵听不曾听过的东西,我将使他的心充满着我的祝福。
我向着我的目的前进,我遵循着我的路途;我越过踌躇者与落后者。我的前进将是他们的没落。”
十
查拉斯图拉向自己的心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太阳已经正午了。忽然他向上投掷诘问的一瞥,因为他听到天空中有尖锐的鸟叫。看呵!一个鹰浮在天空中画大圈儿,悬挂着一条蛇,不像一个俘获而像一个朋友:因为这蛇绕在它的颈上。
“这是我的鹰与蛇了!”查拉斯图拉说,而满心欢喜起来。
“太阳下最高傲的动物呵,太阳下最聪明的动物呵,——它们为侦察而来的。
它们想知道查拉斯图拉是否还生存着。真的,我现在算是生存着吗?
在人群里,我遇到的危险比shòu群里还多些;查拉斯图拉走着危险的路途。让我的鹰与蛇指点我罢!”
查拉斯图拉说完了,记起森林里圣哲的劝告。于是他叹息着向自己的心说:
“我希望我更聪明些!让我从心的深处再聪明些,像蛇一样罢!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祷求我的高傲陪伴我的智慧!
如果将来智慧竟舍弃了我:——唉!它是喜欢逃遁的!——至少我的高傲还可以和我的疯狂继续同飞罢!”————查拉斯图拉之下山如是开始。
三种变形
我告诉你们jīng神的三种变形:jīng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后狮子如何变成小孩。
许多重负是给jīng神,给qiáng壮忍耐而中心崇敬的jīng神担载的:jīng神之大力要求重的和最重的负担。
“什么是重的?”能担载的jīng神如是问;它便骆驼似地跪下,承取一个真正的重负。
“英雄们,什么最重的?”能担载的jīng神如是问,“说罢!
让我载着,让我的大力畅快畅快罢。”
自卑以损伤高傲;显露疯狂以讥讪智慧:这个是不是呢?
正当自己的主张庆祝胜利时,而抛弃了这主张;爬上高山去挑拨诱惑者:或是这个罢?
以知识之果与糙自养,为着真理而使灵魂受饿:或是这罢?
患病而拒绝安慰者,jiāo给永不会了解你的愿望之聋聩:或是这个罢?
只要那是真理之水,不顾污秽地跃入,而不嫌恶冰冷的和发热的蛙:或是这个罢?
亲善我们的轻蔑者,伸手给想使我们惊怕的妖怪:或是这个罢?
这一切重负,勇敢的jīng神都担载在身上,忙着向它的沙漠去,象负重的骆驼忙着向沙漠去一样。
但是,在最寂寥的沙漠中,完成了第二变形:在这里,jīng神变成狮子;他想征服自由而主宰他自己的沙漠。
在这里,他寻找他最后的主人:他要成为这主人这最后的上帝之仇敌;他要与巨龙争胜。
谁是那jīng神不愿称为主人与上帝的巨龙呢?“你应”是它的名字。但是狮子之jīng神说,“我要。”
“你应”躺在路上,侦候着狮子之jīng神;它是一个放she着金光的甲shòu,每个鳞上有“你应”的金字!
千年来的价值在这些鳞上放光。这最有权力的龙如是说:
“万物之一切价值——它们在我身上闪耀。
一切价值都已创造。而一切已创造的价值——那就是我,真的,‘我要’是不应存在的。”这龙如是说。
兄弟们,jīng神之狮子用处何在呢?那谦让崇敬而能担载的骆驼不已够了吗?
创造新的价值,——狮子亦不足为此:但是为着新的创造而取得自由,——这正需要狮子的力量。
创造自由和一个神圣的否定以对抗义务:兄弟们,这是狮子的工作。
取得创造新价值的权利,——这是崇敬而能担载的jīng神最可怕的征服。真的,这于它是一个掠夺与一个凶恶的食ròu猛shòu的行为。
从前它曾爱“你应”为最神圣之物:现在它不得不在最神圣之物里,找到幻谬与bàonüè,使它可以牺牲爱以掠夺自由:
为着这种掠夺,我们需要狮子。
但是,兄弟们,请说,狮子所不能做的事,小孩又有何用处呢?为什么掠夺的狮子要变成小孩呢?
小孩是天真与遗忘,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游戏,一个自转的轮,一个原始的动作,一个神圣的肯定。
是的。为着创造之戏,兄弟们,一个神圣的肯定是必要的:jīng神现在有了他自己的意志;世界之逐客又取得他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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