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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风雅之颂(3)
我cao你妈呀清燕大学!
--我cao你妈呀清燕大学!
--我cao你妈呀树!
--我cao你妈呀风!
--我cao你妈呀沙尘bào!
--我cao你妈呀这皇城!
--我cao你妈呀天!
--我cao你妈呀地!
--我cao你妈呀医院和野外!
--我cao你妈呀护士和医生!
--我cao你妈呀cao!
--我cao你妈呀caocaocao!
我大唤大叫,蹦蹦跳跳时,A区所有的病号都从臆症中醒过来,不是远远地躲在哪儿看着我,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用被子蒙着头。也就在这时候,所有的医生、护士,都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了。男医生们手忙脚乱,女护士们脸色苍白。他们不由分说,上来几个人,就把我按倒在地上,把我的胳膊拧在了背后边(这是他们治疗病人最有效的方法之一),然后又提着我的后衣领子,抓小jī般把我提在了半空里,把目光朝着门诊的那边望过去。
胖老头(院长)急慌慌地从那边滚过来,他脸色惨白,充满愤怒,从挤着的人群中站到我面前,看看我,又看看拧着我胳膊的年轻医生和保安(竟然是保安!),轻声地问怎么了?
--人疯了。
--值班医生呢?
--他娘死了回家了。
--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
院长的办公室在门诊楼的最高层,上电梯时我想院长一定会问我,按电梯的上行键电梯就向上,按下行键电梯就向下,那要按指向左边的三角箭头电梯往哪儿走?或者问,按了指向右边的电键电梯往哪儿走?我已经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些问题了。我一到电梯门口就等着院长来问我,可院长没有问我就把我带进了电梯里。
没有和我说话就又把我从电梯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和别的办公室没两样,也是桌子、椅子、电话、沙发、茶几、空气、落日和墙角放着的几盆花。唯一不同的是,窗口下边还放着一个跑步机。跑步机上的轮带不是纯绝缘的橡胶带,而是一种橡胶中镶排了一寸一根luǒ在胶外的铜线丝。在跑步机的扶手前,有个仪表控制器。控制器上有绿键、红键和白键。红键是电源开关。电源开关打开后,按绿键那跑步机就是正常的体育健身机,可要不按绿键按白键,这健身机就成了神经病特效治疗仪(这治疗仪获得过国家医疗科技发明最高奖)。我刚入院时,在B病区和C病区偷看过医生们使用这特效治疗仪,新来的病号生生猛猛不听话,都会被脱掉鞋袜带上那个跑步机,说是用跑步机测量你的体能和心脏,可你只要上了那个跑步机,医生就笑着把白键按下了,然后你就不由自主地在那跑步机上动起来,跑起来,浑身抖起来。随着电源仪表的针摆和转动,电流就从轮带上的铜丝传导到你的脚上和身上,然后你浑身团麻,哆嗦不止,就只能在那治疗机上跑,在那治疗机上叫,像你全身的xué位都被扎了银针样。随着你的飞跑和尖叫,医生在你边上喝茶看报纸,过一会去看看那仪表上的数字和你的叫声、汗水和脸色,把仪表上的一个旋钮正转或倒转,使治疗机上的电流加大或减小。就这样让你在那跑步机上电疗一刻钟或者两刻钟,病重的电疗45分钟,到你的嗓子叫哑了,双腿跑得哆嗦了,汗像水样把轮带流湿了,你以为自己要浑身瘫软地倒在电疗机上时,医生恰到好处地把报纸上的一篇文章看完了,一杯水也喝完了,适时地过来按一下电源开关,电疗机就慢慢停下来,你便一滩泥样倒在了电疗机的轮带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如刚刚死过一场般。
医生说,好受吗?
病人说,大夫,我以后按时吃药打针好不好?
医生就笑了,就让护士把病号拖回病房了。
我没有想到院长的办公室里会放着这样一台电疗机。被那个保安和医生扭着带进办公室里时,保安和医生连推带拉地把我拖到那电疗机的前边后,他们都扭头望着院长的脸,等着院长点一下头,就把我推到电疗机上去。我知道他们看我发泄唤叫,摔东砸西,一定认为我的神经不仅有问题,而且已是重度症状。我已经触动天律,在劫难逃,明白经过一场电疗是种瓜得瓜,丰收在望的事。可我明明知道,却还是企盼着院长能网开一面,别让人把我推到电疗机上去。于是,在医生和保安看着院长那一刻,我忽然(适时)朝院长跪下来(我又跪下了),哀哀求求说,王院长,别给我电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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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风雅之颂(4)
--王院长,我再也不摔不砸了好不好?
--王院长,砸碎的东西我都按高价赔给医院好不好?
院长看我跪下了,看我脸上的胆怯点点滴滴,堆积如山,就过去把门关起来,回来坐在凳上看我一会儿,变得像我早已过世的父亲样叹了一口气,问我说,想出院回家和老婆团聚吗?
我朝院长点了一下头。
想回家不难,院长说,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我又点了一下头。
摔东西痛快吗?
我犹豫一会儿说,痛快呢。
他顺手把面前的茶杯递给我,痛快了你就把它也给摔掉吧。
我不敢去接那水杯子,盯着院长的脸望了老半天。
院长又把那杯子收回去--我问你,1加1等于几?
我把两个指头伸出来--2。
2加2呢?
我把四个指头竖起来--4。
云彩是白的还是黑的?
有时候是白的,快下雨了是黑的。
好。院长脸上有了笑,就像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碰到了一个天才的学生样。他满意地喝了一口水,让我起来坐到一把椅子上,和我面对面地沉默一会儿,说你的病已经轻多了,要按时吃药、打针,再有一件事做好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盯着院长说话的嘴,像看一页打开来的书。
--你在清燕大学是讲古典文学吗?
我点头。
--主要是讲《诗经》吗?
又点头。
这就好。院长停顿一会儿,如想了一会儿如何给我开张处方样,说既然你是讲《诗经》,你就在医院给那些有文化的病号们讲讲《诗经》吧。哪怕你翻来覆去地只讲一首诗,只要病号们不爱听你的讲课了,不为你的讲课鼓掌和叫好,你讲课时他们乱说乱动、jiāo头接耳、没礼没貌、有人退场,那就算你的讲课成功了,你的病就算痊愈了,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讲课的时间就在我离开院长办公室的第二天,上午9点整。地点是病号们的娱乐浏览室。浏览室在A区和B区之间偏西的几间房子里,面积比一般的会议室还要大一些。原来那浏览室里有桌、有椅、有报刊、象棋、围棋、灰尘、空气和乒乓球桌子等,还有长年累月关着的门、锁上的窗和拉上的黑窗帘。说是浏览室,病号们并不去那儿,只有领导来参观指导时,这浏览室才会门窗大开,了然一新,请几个轻病号们过来看看报、下下棋,见了领导脸上挂些礼貌的笑。可是这一天,我夹着一本《诗经全译》,按指定的时间提前往浏览室里去,路过医生值班室门口时,往里瞅一眼,看见有两个医生在朝我笑,笑得黑黑淡淡,怪模怪样,像他们明白我前面的路上有个陷阱等我样。我朝他们点了一下头。他们也笑着朝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我就如期而至地到B病区的一角上,进了那个浏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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