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作为最后的惩罚,他竟使出了如此狠毒的一着!
与小野木开始jiāo往的时候,赖子就意识到会遭受惩罚。而结城的惩罚如今就以这种形式加到了她的身上。在拘留所与丈夫会面的时候,赖子曾请求他的宽恕。但是,那不是请求丈夫宽恕她的罪过。她明知道不会得到宽恕,并且也不希望得到宽恕。然而,在夫妇的名分上,和结城在一起的生活无论多么不合理,无论多么令人绝望,作为妻子来说,也不得不进行一次最后的谢罪表示。
她没有对结城讲到离婚的问题,也没有告诉他在拘留所的这次会面将是最后的一遭。对于赖子来说,已经没有这类必要了。
总之,这是一场漫长的斗争……
当一切都已结束的今天,赖子感觉到仿佛突然卸掉了沉重的负担,自己的身体好象失去依托就要悬浮起来了。
她心中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有一种万事大吉的感觉,它标志着多年不见天日的一场斗争终于结束了。
赖子太疲倦了……
即使当赖子向正门走去的时候,也还有探视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这些人全是拘留所里嫌疑犯的亲属。
无论谁的脸上,看来都在悲伤之中透着欢喜。这种欢喜便是在未来的五分钟里能见到所盼望的人,并且能谈谈话。这些人回去的时候,大概都是肿着眼泡、垂头丧气地索然而去吧。可是,这里面也会有某种被填补的充实感。世上的人纵令置身于悲剧之中,也必然会有与之相应的充实感的。
然而,它在赖子身上却根本不存在。赖子所感到的,只有广漠无垠的空虚。
脚下的路很光亮,刺得眼睛都有些作痛。
迈出拘留所的正门,前面是一排商店,其中还有专门出售探视者所需物品的商店。在这些商店里,也有成群的人在购买东西。有的携儿带女,有的搀着老人。任何一张脸上,买东西时的眼神都很严肃认真,这qíng景在别处是见不到的。
因为事先已让出租汽车等在那里,所以赖子便乘进那辆汽车。司机替她从外面把门关好,由前边绕到驾驶席来。
就在等候司机的这一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恰巧有一辆车到达正门前面。赖子似看非看地注视着窗子外面,那辆车的司机把门打开了。
蓦然间看到车里下来个人,赖子的眼睛迅即恢复了神志,差点“啊”地叫出声来。车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泽轮香子。赖子对她还记忆犹新。
但是,今天却不同,轮香子身上失去了年轻人欢快活泼的劲头。以前见面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她在等待随后下车的人,浑身一副无jīng打彩的样子。
轮香子当然不会发觉赖子正在这边车里看着自己。赖子的视野里出现了随后从车子里下来的一个青年人的身影。
那位青年一只手里提着个包袱。从那包袱的qíng形来看,可知里面包的是送进拘留所里的内衣之类。青年人做出一副乐观的神态。他一下车,就轻轻拍了拍轮香子的肩头,朝轮香子笑着。这动作是为了让轮香子振作jīng神。
两人并肩向拘留所门里走去,这时赖子的汽车也开动了。赖子朝后面车窗扭过头来,两眼注视着他们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青年仍然紧挨着轮香子,在对她进行鼓励。
赖子的汽车拐过弯,那个镜头便从她的眼里消失了。赖子想起报纸的新闻,上面曾报道轮香子的父亲被关进了拘留所。
随着这次案件的深入,到底向田泽局长发出了逮捕证。
赖子觉得,尽管发生了这种事qíng,那位小姐还是幸福的。她还年轻,并且还有那样一位亲密的朋友。赖子眼前浮现出曾经和小野木一起在深大寺初次见到的轮香子的形象。
那是一张面部的侧影,正在涓涓细流的岸边观看虹鳟鱼。绿叶和青糙映得她年轻的面颊呈现着翡翠般的颜色,给人以一种异常清新纯洁的感觉。这一切都还栩栩如生地铭刻在赖子的记忆里。
当时,曾听小野木说,他与轮香子有一面之识。赖子还记得那会儿自己讲过的一句话:“小野木先生若是也能和那位一样的年轻小姐结婚就好啦。”是的,小野木那样做就好了。
如果是那样一种局面的话,小野木也就不会在人生的第一步就使其命运落得个如此不可收拾的下场了。那时,她对小野木讲那样的话,是因为她凭直感注意到,轮香子两眼看小野木时,脸上流露出一种特殊的感qíng。
赖子相信,这一直感如今也没有错。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尽管轮香子现在身处悲伤哀戚的境遇,却尚有来自其他方面的jīng神安慰。刚才的亲眼所见,便清楚地表明了这一事实……赖子思绪万千,坐在出租汽车里继续向前飞驰。
断绝联系的时刻
一切都整理完了。再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了。
事前,小野木曾吿诉公寓的管理人,他将腾出这间屋子。
“您要到什么地方去呀?”
看来管理人也读了报上的消息,眯起眼睛瞧着小野木。
“暂时离开东京。”
小野木道过谢,办完手续,jiāo了过去欠下的房租等。现在,一切都已处理完毕。昨天,他还给石井检察官寄去了辞职书。
实际上,辞职书应当由小野木亲自面jiāo,顺便感谢石井检察官对自己的多方关照。可是小野木却想到,在现在这种qíng况下,还是回避与石井检察官见面为好。
与辞职书一起,小野木还写了一封长信。信中对地检的全体人员因自己而受到异乎寻常的株连,表示了谢罪之意。
一切整理停当,小野木感到自己过去的生活终止了。仿佛这是一段漫长的经历,而一旦事过之后,似乎又都历时很短。
这是一段颇不寻常的经历,是小野木初次承受到的人生中激动人心的岁月。
可是,在这一切都逝而不返的现在,他似乎觉得又与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从前一模一样了。这种状态好象是从前旧我的继续,而那不同寻常的经历,则宛如某种反常的幻觉。
事物的实体本身一旦永远消逝,便与dàng然无存毫无二致。所谓现实感,任何时候都指的是现在,否则,就只能局限于从现在向未来过渡的那一瞬间。实体本身只存于现在。它一旦成为过去,就会化作无从捉摸的幻影。
小野木面临的新现实从一切整理完毕的这一瞬间就将开始了。可是,小野木的这个现实却失掉了通往未来的桥梁。
这样全部整理过后,他全身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空虚之中。在这种空虚之中,过去发生的各式各样的事qíng,都变成追想而被掩埋了。无论哪件事qíng,全是不连贯的片断,无法理清头绪。
但是,人生的过去本来就由不连贯的片断堆积而成。以往曾抱有的希望,过去曾付出的努力,在这些万事了结的当儿,都只不过是一些玻璃般透明的碎片而已。
惟有地检那些前辈和同僚的面孔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小野木觉得实在对不起这些人。社会上的非难,固然有指向小野木的,但更多的则是纷纷指向了“检察官”这一整体概念,非难声中,小野木的名字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检察官”这个概念,惟有这个概念在一片弹劾声中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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