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胡雪玫像崔夫人审莺莺似的,板着张化妆得有几分冷艳的脸,细问端详起来。只差手里没根藤条什么的了,若有就接近着拷问的架势了。
其实,她心里却更加觉得她的“宝贝儿”简直好玩极了。强忍着笑佯作严厉之状,为的是能从“宝贝儿”口中审出有意思的情节和细节。见肖冬梅那副招供似的又羞又无奈又无地自容的可怜模样,她是快活得要命的。
她很久没这么快活了。
肖冬梅“病急求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不羞的,被审一句,即招一句。
“一共几次了?”
“才四次。”
“好一个‘才四次’!接连着四个夜里吗?”
“嗯。”
“都是你溜到他房间去?”
“嗯。”
“知道别人将会怎么看这样的事儿吗?”
“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这叫你主动委身。明白吗?”
“不明白。”
“好一个‘不明白’!意思就是,也怪不得那个李什么的。他是干柴,你是烈火。你去点人家,人家哪有不着的道理!”
“大姐我不想听这些教诲!”
肖冬梅急了,又跺脚,又挥手。
“那你想听什么?”
胡雪玫的笑就快忍不住了。
“办法!大姐我要听的是办法嘛!”
“事到临头,你才找我,电话里还说是多么多么的想念我!我有什么办法啊?我敢断定宝贝儿你已经怀孕了。处女地嘛,播种的成活率高。有时候一次就够你做小母亲的了。那就在我这儿长住吧!我会请高明的医生在家里为你接生的。我也会心甘情愿侍候你月子。”
肖冬梅叫了起来:“我不!”
胡雪玫几乎是幸灾乐祸地说:“已经种上了,接下来怀孕生孩子的事儿是自然而然的,依不得你了呀!当然,还有打胎一种选择,可那得做刮宫手术啊!”
于是她开始讲解刮宫手术,以平静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调,句句夸张着那手术的痛苦……
“我不!我不!”
肖冬梅双手捂身,孩子似的哭闹起来。她甚至抓起东西要摔。可每抓起一次,胡雪玫都好言相告,说那东西多么贵。
肖冬梅最后抓起了一盒餐巾纸。
胡雪玫说:“那个可以。那个不贵。摔吧宝贝儿,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于是肖冬梅将那盒餐巾纸摔在地上,狠狠地踏,蹍……
胡雪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得躺倒在沙发上。显然是嫌沙发,不足以滚着笑。于是转移到了床上去,双手捂着肚子,痛快地滚着笑。直笑得勾曲了身子蜷了腿,直笑得岔了气儿……
肖冬梅一时被笑傻了。
胡雪玫笑够了,起身找出一瓶药,倒在肖冬梅手心一粒,命她含在口中。之后接了杯水递给她的“宝贝儿”,再命她的“宝贝儿”服下那粒药。
“宝贝儿”肖冬梅服下药后,“大姐”胡雪玫捂着心口皱着眉,说不但笑得肚子疼,连心口也笑疼了。
“宝贝儿”就不安地问:“大姐你是不是笑糊涂了呀?那粒药是该你自己服的吧?”
“大姐”白了她一眼道:“我服它干什么?那也不是管心口痛的。”
她告诉她的“宝贝儿”,刚才审她,是成心逗她玩儿呢。现在,她既服了那粒药,她的忧烦就烟消云散了,不必担心自己会怀孕了。说那粒药,是进口的,在性事发生以后一个星期内都有百分之百的避孕奇效。
“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自己看说明!”
肖冬梅认真看了药盒上与英文对应着的中文说明,仍半信半疑。
她说:“大姐,为了保险起见,我再吃一粒?”
胡雪玫一把将药盒夺了过去:“你给我省着点吧!”
肖冬梅终于转忧为喜,破涕成笑。她觉得仿佛是将一扇在心头压了一夜的巨大磨盘轻轻松松地掀掉了,情不自禁地高呼:“大姐万岁!大姐万岁!”
胡雪玫笑道:“喊我万岁干什么?那药又不是我发明的。”
肖冬梅就不好意思起来。
胡雪玫想了想,一脸正经地问:“宝贝儿,谈谈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感受,从前好,现在好?”
肖冬梅神情无比庄重地回答:“大姐这还用问呀?当然现在好了!从前,哪有这么高级的药啊,而且只要服那么小小的一粒儿!现在真是好极了大姐!”
“看来,我得把这药藏了。落你手里,你不定又会主动委身哪一个破男孩儿了!”
胡雪玫说罢,又忍不住笑起来……
肖冬梅离开“疗养院”的当天下午,“疗养院”大门外先后来了十二三个人。从二十多岁到六十来岁,年龄不等。有男有女。报刊、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各类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总裁的助理、“全权代表”,以及几个身份不明,甚至看去身份颇为可疑的人……
形形色色的车辆在大门外停了两排。可谓“盛况空前”,破坏了“老院长”们自从进驻此地以后的宁寂。
他派人去问,得到的汇报是——“都是找死而复生的红卫兵”的。
“那些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红卫兵,而且知道是死而复生的红卫兵?!”
“他们从网上知道的。”
“从网上知道的?难道我们在网上发表过公告吗?”
“我们当然是没有那样做的啊!但李建国在网上连载了什么纪实,还不等于是发表了公告啊?”
“这个混蛋!”
“老院长”连连拍桌子,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而大门外传来了十二三个人扯着嗓子的齐呼:
“我们要新闻自由!”
“还我事实真相!”
“李建国出来!”
“大黑”和“二黑”被呼喊声激怒,张牙舞爪,咆哮如兽。仿佛随时会将拴着它们的粗铁链挣断似的。
“老院长”伫立窗前朝院门那儿望了片刻,回头又问怎么还有一个外国佬?
“那是美国《华盛顿邮报》的一位老记者……”
“都胡子一大把的人了,而且还是美国人,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院长同志,我只能这么回答您——记者都是敏感的动物。越老新闻触角越敏感。我们做的,在21世纪的第一年具有轰动全世界的新闻性啊!比克隆……”
“住口!”——“老院长”大光其火:“你,包括所有的人,再也不许谈什么新闻性!更不许谈什么克隆不克隆的!告诉那些讨厌的家伙,这儿没有新闻,没有什么秘密的事,没有叫李建国的人,更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红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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