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召开了组会。他安排工作的时候,只杜丽琳提出一点修补意见。她说,布朗悌作品不多,也不如狄更斯重要,她的小组算个附属小组吧。傅今说:“两组都研究英文小说,算姊妹组吧,可分可合。”朱千里笑说:“姊妹有大小,夫妻却平等,妻者,齐也。该称夫妻组。”余楠敷衍性地笑了一声。傅今却不爱说笑,只一本正经说:“随你们自己结合吧。”姚宓和许彦成当初只怕不能同在一个小组里,如今恰恰两人一小组,私下都不喜而惧,一致赞成两组合井。丽琳要求做附属小组当然有她的缘故,彦成和姚宓不约而同,都有相同的理解。另一方面,丽琳也怕驾驭不了姜敏。姜敏不愿意单独和杜丽琳拴在一起,却也不想单独和许彦成同一小组,因为许彦成对她从来不敷衍。所以两小组合并,四人都由衷赞成。怎么结合,当时没有细谈。
第四章许杜夫妇早上到组办公室去找姜敏和姚宓开了一个小会。两位导师开了必读的书和参考书单,商谈怎么进行研究,怎么分工等等,谈完就散会了。姜敏把两张书单都抢在手里,亲亲热热地送杜丽琳出门。许彦成知道自己处于严密监视上下,保持“机灵”,对姚宓很冷淡,一散会就起身走了。姚宓牢记着她对自己的警戒,只站起身等候导师退出,并没敢送。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姜敏回来,猜想她或是送导师回家了。
自从分设了小组,善保常给余楠召回家去指导工作。罗厚呢,经常迟到。他这天过了十点才到办公室,看见屋里静悄悄地,只姚宓一人在那儿看书。他进屋说:“嘿!姚宓!”姚宓抬头说:“你这会儿才来呀?”罗厚不答,只问:“他们呢?”姚宓说:“善保大概在余先生家。我们两个小组刚开完会,姜敏大概送他们回家了。我在这儿替你看书呢。”她曾答应替罗厚读一本巴尔扎克的小说,井代作笔记。
“不用了,姚宓。朱老头儿对我讲,我什么都不用干,他有现成的货。满满的好几抽屉呢,要什么有什么!”“他就这样推你出门吗?”“哪里!老头儿人顶好,像小孩子一样,经不起我轻轻几下马屁,就给拍上了,把私房话都告诉我了——抽屉里的现成货是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姚宓笑问马屁怎么个拍法。
罗厚说:“妙不可言,等有空再谈。咱们这会儿有要紧事呢——我问你,你爸爸藏书室有个后门,钥匙在你手里吗?”“那扇门早用木板钉死了。”“木板可以撬开呀。我只问你钥匙。”姚宓说,钥匙在她手里。
罗厚叮嘱说:“你回家去把钥匙找出来,交给伯母,我会去拿。大院东侧门的钥匙我记得你有两个呢,也给我一个。”他告诉姚宓,捐赠藏书的事已经和某图书馆谈妥。他手里虽然有书单,还得带人去估计一下:那一屋子书得用多少箱子装,去几辆卡车,得多少人搬运。他说,卡车可以停在大院东侧的门外,书从藏书室的后门出去,免得惊师动众。他打算一次搬完。两只大书橱留下,书架子他已经约定卖给一个中学了。
姚宓说:“还有我自己留的一堆书呢。”罗厚说:“知道!你不是说,都堆在沿墙地下吗?我把那两个书橱给你留下,装你的那些书。问题是你家那间乱七八糟的小书房怎么布置?得预先挪出地方搁那两个大书橱——你懂吗?书橱得先进去,不然,就挤不进了。”姚宓为难说:“满屋子都是土,沈妈老也不去收拾。”罗厚很爽气地说:“得,你甭管了,我找人去收拾。不过书怎么整理,得你自己,我可是外行。”姚宓笑说:“当然我自己来,不成还叫你整理!”罗厚说:“你都甭管了,照常上你的斑。反正你帮不了忙,我也误不了事。我这里面有一条妙计——闪电计!别让上海丫头知道了去报告老河马。”“这又不是瞒人的事,也瞒不了呀。”“哼!老河马准在算计那一屋子书呢!我就给她一个出其不备!——还有一句话,舅舅叫我转达的:给你们钱,别说不要。”姚宓郑重声明:“书是捐赠的,妈妈决不肯拿钱。”“给的不是书价,有别的名目,反正你们收下就完了。我警告你,姚宓,你以后得多吃鸡鸭鱼肉,你再瘦下去,就变成鬼了。你太抠门儿,你在省钱给妈妈买补药。”“你胡说。”“我才不胡说呢!我告诉你,这么办正好叫老河马没话可说,不能埋怨你不把书留给本单位。哼!给重价收买了!家里穷!要钱!怎么着!”姚宓忍笑说:“你把我当作老河马,练习吵架吗?”罗厚昂然说:“练习吵架,不怕!即使当面是真的老河马,我也决不会动手打她。”他回身要走,姚宓叫住了问他朱千里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要他干。
罗厚说:“当然真的。”姚宓说:“那么,我替你看的书就不用做笔记了,我自己看着玩儿了。不过,我问你,你是怎么拍上他的?”“咳,没做坏事,不过帮他捣鬼,瞒着他夫人为他汇了些钱给他乡下的外甥——他瞒着夫人在赚稿费。这都是秘密。”他不肯多说,忙着走了。
姚宓等着姜敏回来,她想看看书单。可是直到吃饭,姜敏没有回办公室。
姚宓回家找出钥匙,向妈妈转述了罗厚的话。姚太太接过钥匙,放在镜台上,慢慢地说:“刚才郁好文来,脱姜敏借了许许多多书,施妮娜说研究用的书没有限制,她们把书不知藏在哪里了,没见姜敏拿出去一本书,只听见她们说占有资料,取得主动,小组里露一手。她又听见施妮娜反复叮嘱方芳:”只说没有书,没有!就完了。“她说她们大概是对付你的。”姚太太知道他们四个人的两小组,姚宓回家都向妈妈讲过。这时她吩咐女儿且别到图书室去讨没趣。
这天下午,罗厚跑来和姚太太商谈搬运藏书的事。恰好许彦成也来了。他和彦成是很相投的。上次许家搬运钢琴,姚太太事后知道就是罗厚帮彦成找的人。姚太太就对彦成讲了郁好文透露的消息。罗厚怒得竖起他的“十点十分”,摩拳擦掌。
彦成笑对罗厚说:“不用你打架的,我自有办法。”办法很简单。他说,如此这般,把小组里需要的书集中在组办公室里。三人一商议,觉得没有问题。姚太太就和罗厚继续商谈搬运那一屋子书的事。
罗厚把拳头在自己膝盖上猛捶一下说:“我觉得更得”闪电“!我准备半天搬完!”彦成说:“办不到。”罗厚瞪着眼说:“我跟你打赌!赌脑袋!”姚太太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罗厚!”罗厚忙两手打恭说:“对不起,许先生,我说急了。不过,伯母放心,打赌,不是打人。”姚太太也说办不到,而且没有必要。
罗厚又气又急,又不敢得罪姚伯母。他忍耐了一下说:“伯母,善本、孤本,拿到手就有利可图,想占便宜的坏人多着呢。还有更坏的人,自己占不到便宜,捣捣乱,制造点儿麻烦他也高兴。公家是糊里糊涂的。你偷了他的,他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心痛;越是白送的他越不当一回事。要办事,就得抓紧,得快!”彦成说:“可是半天怎么行呢?”罗厚很内行地说:“得有办法呀!要有准备,要有安排,最要紧是得力的人手。”他有得力的人手。他待人慷慨,人家愿意为他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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