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相信他给你两万元钱,本意还是真诚的。尽管和他策划的那一场恶作剧连在了一起。伤害了你。可你不能因此就否认了他的真诚。毕竟,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存心伤害的人。他对你老母亲也像你对他老母亲一样有感情……”
“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报复他?……”
“不应该……”
“可我……当时也认为,是在替你报复他……”
“所以我也并不想太谴责你,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这一张床上,有天我撞见了他和小芹这孩子乱作一团,而当时老人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睡着……我能发作吗?我能闹起来吗?我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悄悄地就走了……他受一次惩罚就受一次惩罚吧。再说小芹那孩子,本质上也是一个好孩子。对老人家不错。从没因为自己和他有了那种事,就有恃无恐地向他要这要那。许多东西是他主动给她买的。也有我主动给她买的。她家里很穷。家人期待于她的,是她每次回去能带回更多些的东西。更多些的钱。我想,也许并不太在乎,她回去时究竟还是不是一个女儿身。女儿身并不见得使她的家人多么替她庆幸。女儿身也并不能确保她嫁给一个好丈夫,从此在穷乡僻壤过上幸福生活。穷人的原始股是他们的讨男人喜爱的女儿们——这句话是萧伯纳说的。卖淫是穷人的女儿们的‘传统工业’。过去限制她们这种自由。现在还给了她们这种自由。不但是还给了她们自由,甚至还意味着调动了她们的自愿……”
“现在,卖淫被认为是‘无烟工业’……”
“那么,她们就该被认为是新时代的‘慰安妇了……’”
“南方叫‘黄色娘子军’……”
“设身处地,替小芹那孩子想想,在我们这个形有实无的家庭里,‘慰安’于因为赚钱而常常感到精疲力竭的男主人,还是要比直接加入什么‘黄安娘子军’的行列强些。以前我嫌恶过小芹这孩子。后来我不嫌恶她了。倒是很同情她了。我并不稀罕什么银狐大衣。但那是你为我买的。我还是要穿一阵的。之后我就送给小芹吧,好不?……”
“好……”
“她肯定会再把它卖了……”
“那就由她吧……”
“你不再小心眼儿地想一些事情,我就高兴了……”
她坐了起来,捧住我脸,吻我……
“我想……”
她轻轻抓住我一只手,导它探入她的衣衫下,并探入她的乳罩下,用她的另一只手隔着衣衫按住……
“可是……”
欲火顿时在我胸膛里燃烧起来……
“只说想不想……”
“想……因为想,才来的……”
“这就对了。男人在这样的时候。如果对女人都不说实话,对这个世界就没有诚实可言了……”
她又亲昵地笑了。她那白皙的脸庞,也被情爱燃烧得绯红绯红。她的眼睛那时期明亮明亮的。两颗眸子里闪烁着钻石一样的熠熠光彩。我的手感觉到了她的心在心房里怦怦激跳。仿佛还感觉到了她的心血正往她那只丰满的乳房里流注,使它充盈得更加富有弹性了……
她赤脚下床,牵着我的手,引我离开小芹的房间,引我进入她和他的卧室……
“可是……”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我嘴……
她说:“把窗帘拉上……”
我把窗帘拉上了……
我回转身时,她已仰躺在床上。她的衣衫和裙子已在地上……
她凝视着我。目光炽热又亲爱……
她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调说:“这是一个空间。将我们同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这是一张双人床,比小芹那张单人床宽大。做爱需要足够躺下两个人的面积。此刻的时光完全属于我们……为什么不这样想?这样想不是更好吗?……”
她说着,渐渐地就笑了。平静的语调中,也渐渐地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儿……
“把电话插头拔了吧。我可不愿在分不开身时,听到电话铃响……”
我就把电话插头拔了……
再回转身时,她已裸在床上了……
我望着她,觉得外边并没有一个所谓“世界”。尽管它是真有的,但对我已没了意义。我觉得那时世界就是这一个空间,这一张床,这一个脸儿好看身儿优美温情又善良的女人……
加上我自己……
“牛郎,到织女的身边来爱她……”
她抿着嘴唇,亦庄亦谐,欲笑还羞的一副模样,向我伸出着修长的优美的手臂……
她伏在我身上,一根纤细的手指,从我眉间顺着鼻梁往下一次次划着……
她嬉戏地笑问:“男人,现在,你打算用思想爱我呢,还是打算用心爱我呢?……”
我紧紧地搂抱住她。
我迷迷幻幻地说:“我不明白……”
她喁喁哝哝地问:“不明白什么?……”
“世界上已经有了你这样的女人,还造出美丽美好、美妙、美感、美伦美免这些词干什么呢?我要是当了一个国家的国王,就要传下一道圣旨,严禁再使用那些词,一概用女人这两个字的派生词代替……”
“抱住我的竟是一个为此妄想当国王的男人,你好可爱!”——她吻了我一下,佯装认真地问:“那么国王陛下,美丽的风景该怎么形容?”
“美女般的风景……”
“美丽的花儿呢?”
“女孩儿般的花儿,少女般的花儿,少妇般的花儿……”
“建筑呢?”
“建筑只许用男性化中性化的词形容。不许用和美有关的词形容。与女人的美相比,建筑的美算什么!……”
她就格格笑出了声儿……
而我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对于成熟女人的情爱和性爱的饥渴感,强大于男人在当前这个时代的一切方面的饥渴感的总和。与那些在热恋中如胶似漆的少男少女青年男女间的情爱和性爱风景相比,其迷幻程度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个时代对于它的许许多多恐恐慌慌又心瘁力竭的男人,已再没有任何慰安的能力、手段、策略和计谋了。因为太年轻的女人恣肆于玩乐沉湎于享受,并早已学习和实践着专攻心计地从社会中攫取了。女人对男人的最最古老的悲悯天性,早已在她们内心里死灭了。而且不可能从她们下一代的女人身上复活。女人从传统的被爱怜的角色,一步跨越了反过来爱怜男人的角色转换阶段,直接变成了一批又一批仅仅利用男人或仅仅需要男人的女人。这世界上已仅仅剩下了一丁点儿对男人的悲悯,在少而又少的一些成熟的女人的内心里残存着,在她们中更其少的好看又温浪的女人的内心里残存着,在他们觉得自己最最需要爱怜和悲悯的这个时代……
52书库推荐浏览: 梁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