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他们观望天边绚丽多彩的晚霞;暴雨来临前,他们躲在用树枝编成的“帷盖”
下,仰视乌云在天穹上如何疾涌迅驰;夜幕笼罩后,他们细数倒映在小河里的星
星,并争论月亮在河面上的位置究竟移动了没有。而预先约好,星期天到山上去
采木耳、蘑菇、“猴头”,是令他们最欢乐的事。他们早早就避开人们的眼目,
在山顶上会合,首先俯瞰一阵山下的麦浪,小河的九曲八弯和晨雾在白桦林中如
薄纱一般的飘渺浓淡……
他们幽会的时候,他的话并不多,倒是常常要求甚至请求她:“对我说话吧
! ”
“说什么呀? ”每当这种时刻,她更加不知对他说什么好了。
“说情话呗,难道你连句情话都不会说,还得我教你吗? ”他竟会生起气来。
她便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感到非常自卑,非常内疚,非常抱歉,也就变成
了一个想说话而说不出话来的哑巴。
“说呀! 真是笨得够受的! ”
“我……爱你……”
“又是这一句! 你老是这一句! 概念化,简直是陈词滥调嘛! ”
他毫不掩饰对她那种绝望和无可奈何的样子,开始唉声叹气。
她的头就会垂得更低,心里瞧不起自己,对自己感到不可救药,替自己感到
十分难过,吧哒吧哒地掉下眼泪来。
“得啦得啦,别哭了! 随便说点别的什么话都行! ”
他便宽宏大量地饶恕了她,降低自己的要求。
“指导员从团里开会回来了。他说,明年我们连的耕种面积要扩大一百垧…
…”
“别说这个! ……”如果他是躺在草地上,就会猛地坐起来,狠狠地瞪着她,
看去是恼火透顶了。
她呢,就会双手捂上脸,低声哭起来。
然后他感到自责了,向她认错,哄她,替她擦眼泪。
再然后,他进一步降低自己的要求,不勉强她说什么话了,希望她唱一支歌
给他听。
于是她眼中噙着滚动的泪水开口轻轻为他唱歌。唱毛主席诗
词歌曲《蝶恋花》,《咏梅》,唱“北风吹,雪花飘,年来到”,唱“花篮
的花儿香”,唱“月亮在白云朵般的云层里穿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垛上面,听
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她平时很少像别的姑娘们那样自哼自唱。她认为自己
的嗓音不好听,所以她会唱的歌少得可怜,其实她的嗓音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
样。而他,欣赏要求也并不高,只要她别唱“语录歌”或“东方红”、“大海航
行靠舵手”就行。连队里的高音大喇叭,早、午、晚三遍播放的全是这类歌曲,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不只是他,许多人的神经都受不了啦。
她唱歌的时候,他就会静静地躺在她身边,仰望着天空,手里拿着一茎小草,
一段一段地掐着。要不就握着她的一只手,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或放在嘴
唇上温柔地吻着,吻着。
有一天傍晚,也是在小河的上游( 他们最喜欢也最经常幽会的地方) ,她有
几分羞怯地对他说:“我想给你唱支歌,听吗? ”她第一次主动要为他唱歌,而
且还“想”,使他万分惊奇,连连回答:“听,听! ……”
她注视着缓缓流淌的澄澈的河水,轻轻地,柔曼地唱了起来:
在这里,我听到了大海在歌唱。
在这里,我闻到了豆蔻花香。
我曾到过遥远的南洋,
遇见一位马来亚的姑娘。
我和她并肩坐在椰子树下,
我向她讲起了我的童年。
她瞪着大而黑的眼睛,
痴痴地呆呆地望着我。
我们俩爱情像海样深,
她为我贡献了她的青春。
在这里,阳光照射着海面,
好像她的灵魂在向我微笑。
在这里,海风吹动着海浪,
好像她的灵魂在向我呼号……
这歌,是女宿舍的一个姑娘有天哼唱的,别的姑娘们被它感伤而抒情的浪漫
曲调深深打动了,围住那姑娘,逼着她将歌词唱出来,她无论众姑娘怎么央求也
不肯。后来她们都生气了,说今后谁都不再理她了。她这才违心地将歌词写在一
张纸上交给大家,同时要求大家发誓,万一连里追查起来,保证不出卖她。不久,
每一个姑娘都会唱了。
她唱完,看了他一眼,见他仰面躺在草地上,在默默地流泪。
她俯身瞧着他的脸,柔声低问:“你怎么了你? ……”
他忽然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使她倾伏在他身上了。他将脸贴在她的胸脯
上,如同一个孩子似的哭了,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说着:“就应该是这样,就应该
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7
“你让我透不过气来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希望怎么样呢? 别哭别哭,
啊? ”
“我希望你今后为我唱许多这样的歌! ”
“可是,我……我只会唱一首这样的歌呀! ”
“那你就老为我唱它吧,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听够了的! ”
一首歌竞使他那么受感动,而且是她唱给他听的!
她也情不自禁地哭了。
随后他们彼此充满温情地拥抱着,不断地亲吻着,轻轻替对方擦拭眼泪……
在她几乎丝毫没有觉察下,他的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胸衣,抚摸到了一个像她
那样的姑娘时刻不忘防守着的“禁区”……
她惊叫了一声,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拥抱。随即迅速离开了他的身体,站了起
来,一边恐惧地望着他,一边连连后退,她想移身逃跑。她浑身瑟瑟战栗,双手
紧紧护在胸前,那样子像是一只被什么猛兽吓坏了的可怜的小动物。
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猛地翻了一个身,将他那张比秋后的柞叶还要红
十倍的脸深深埋在青草中,一只拳头一下接一下擂着草地,身体却如死了一般,
一动也不动。
她不忍心就这样撇下他跑掉。
她又战栗地,怀着几分本能的防范心理,一步步轻轻走回到他身边,双膝跪
了下去,两只手同时抚摸着他的肩,抚摸着他的头,喃喃地说:“你别这样啊你,
我没有生你的气呀。我害怕极了,你再也别这样了好吗? 我会被你吓昏的呀……”
许久许久,他才将头从青草中抬了起来,他泪流满面,脸上沾了许多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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