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_梁晓声【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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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这样挺好。你怎么还没休息? 有事? ”

  “没事……我来给你送毛衣……”她说着,将毛衣放在炕上,自己也坐在炕

  沿上。

  营长打开头巾,拿起那件毛衣,高兴了,笑了:“你织得还真快。”

  她说:“一点都不快。早该让你穿上了! ”

  营长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毛衣,不再说话。

  屋里充满酒气。

  营长身上也散发着酒气。

  营长又走到桌前,端起粗瓷大碗,扬起头一口喝干了剩在碗里的酒。

  营长的酒量是全团干部中出了名的。

  她也能喝三两白酒,在许多次会餐的场合上练出来的。

  她忽然极想喝酒。

  “营长,也给我倒半碗。”她以一种好胜的口吻说。

  “你? ……”营长转身又看了她一眼,倒了半碗酒,双手端给她。

  她接过碗,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一股火热和辛辣从胃里直冲头顶。

  营长默默接过碗,又将那一小盘咸菜递给她。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摇摇头,推开了。

  “我走了。”她喃喃地说。

  “那你就走吧。”营长说,“这酒劲挺冲,保你回到宿舍睡一宿安稳觉。”

  她站起身,就想走。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到这儿来,并不单纯是送毛衣的,

  毛衣明天也可以送给营长,也不是为了喝上半碗白酒的,酒解除不了她内心此时

  此刻的空寂。

  与眼前这个有许多理由受到她感激,而她从来也没有当面对他说过一句感激

  之词的男人交谈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还喝了他半碗白酒,她似乎也就得到了一

  些满足。同时又觉得渴望获得的半点也没有获得。

  她的头开始有些晕了。

  她想,她应该走了。

  她的双脚却还将她钉在那里。

  你究竟需要什么? ——她在心里问自己。已经开始朦胧的意识对这个问号很

  漠然。

  营长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瞧着她。

  她又说:“我走了……”

  营长又说:“那你就走吧……”

  “你试试毛衣吧,如果不合身,我拿回去拆了重织。”

  “不试也罢。哪会不合身呢! ”

  “你还是试试。”

  “那……我就试试……”

  营长一抖肩膀,将棉袄抖在炕上,拿起毛衣往身上比量。

  她不想立刻回到她那很冷也很静的宿舍。

  她说:“你得穿上试试呀,这我怎么看得出来合身不合身……”

  营长听了她的话,就脱下了套头的破旧绒衣。

  像北大荒的不少男人一样,营长也没穿衬衣,他们认为光着身子穿绒衣更暖

  和。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在昏暗的烛光的照耀下,他宽厚的脊背闪着皮肤的光泽。他那两条粗壮的胳

  膊,他那仿佛能挑起千斤重担的肌肉发达的双肩,他那像穿了救生衣般高高隆起

  的胸脯,竞使她无比震惊!

  她第一次看见这个自己平素非常熟悉的魁梧男人赤裸着上身。

  而且她离他这样近!

  那种震惊是强大的,使她心理上一时间还来不及产生任何变化,甚至连一个

  女性的微妙的羞赧也来不及产生。

  她呆呆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用石头凿的人。

  营长拿起衣服刚要往头上套,不知为什么,转脸看了她一眼。

  5

  在这一时刻,在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碰的瞬间,她的心才突然怦怦激跳起

  来,她感到脸像被火烤一样灼热。

  她下意识地低了头,但随即又抬起了头。这是一种奇特的心理。

  她从营长那炯炯的目光中,感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种她几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意识,彻底击败了她一向很冷静很善于自持的

  理智。

  她内心里骤然生起一种强烈而又迷乱的渴望!

  她对它不知所措,也似乎期待它已久。

  这震惊,这渴望,被动地期待进一步发生什么事并可怜地害怕果真发生什么

  事的恐惧,如几股飓风在她心房里喧嚣冲腾。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一场灵魂深处的大骚乱,这崭新的奇异的体验使她的灵

  魂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匹脱缰的烈马。她的灵魂于是获得了一种无羁的快感和一种

  颤栗的兴奋。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最细小的神经都完全失控了。

  期待和恐惧双重的本能逆向挣扎,撕裂着她的灵魂,像狮爪撕裂一只小兔。

  她偏不垂下她的头。

  她咄咄地迎视他的目光。

  她固执地勇敢地骄傲地快活地对自己挑战!

  她的理智卑下地绝望地对她喊叫:你怎么能这样!

  而她的灵魂激动地大声回答: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她觉得她身在大裂谷的无底的断堑,疾速地坠落着。

  她觉得她就要晕倒了。

  那小小的一截蜡烛,跃起最后一朵光亮,终于不甘地熄灭了。

  “蜡……”究竟说出口了这个字,还是仅仅想到了这个字,她自己也不知。

  两条粗壮的男人的胳膊,猝地将她紧紧搂抱住了。

  没有反抗。没有趋就。没有激情。没有柔情。恐惧也消失了。

  情感,精神,心理,三个世界一大片空白!

  沉入她心底的两种本能不再互相挣扎,疲竭地喘息着。

  不,那是他的喘息。粗重,短促,急迫,散发着酒气。

  她酥软得连微微睁开一下眼睛的气力也没有了。她仿佛觉得自己已变成了胶

  状的什么半死不活的东西,粘在他身上,又在往下流。她仿佛觉得自己被一只章

  鱼的吸盘牢牢吸住,也被它的八条触臂整个抱拢。

  可以认为那一时刻她是死了。死在现实中,活在另一个涅槃的境界。两处都

  是黑暗的地方。

  持续的鼓声引导她迷醉的灵魂走向某一不可知的归宿。

  不是鼓声。

  是男人的冲动的狂野的心跳!

  一只大手,迫不及待地从衬衣底下探入她怀中。

  乳罩带被扯断了。

  结满厚茧的大手,肆意揉搓着她的乳房。那是此前任何一个异性都没有轻触

  过一下的。

  她呻吟起来。

  她那瘫软的身体像受到惊扰的海星,本能地收缩着。

  灵魂却不知道该逃向哪里。

  她张开着嘴,才感觉到能够呼吸到空气,而另一张嘴立刻堵住了她的嘴。那

  张嘴贪婪地拼命地裹吮着,像要通过她的口,将她的心裹吮出来,囫囵吞下。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一小片棉絮那么轻,被强壮的手臂抱起来,无声无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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