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或者该说是艺号——“十三大妹子”。妹子而大,则就可以调戏无忌了。相
帮着竖竿扯索之刻,免不了动手动脚,拈香扪玉。
那“十三大妹子”虽比“十三妹”“大”,却无“十三妹”的高强武功。
连几着花拳绣腿也没练过。除了走绳蹬伞钻圈儿顶碗指使那条黄毛老狗,可
能再不会别的什么本领了。她便只有忍气吞声,只有苦装笑颜,只有千恩万谢。
连“十三大妹子”的老爹,也只有躬身抱拳说些“仰仗仰仗,关照关照”的话。
开罪了那帮孟浪子弟,他们在这座城市就没个立脚的地盘了。近几年,从南到北,
从东到西,流浪艺人杂耍班子,卷着乡土的陋野风格,和娇滴滴甜腻腻莺声燕语
的港台歌星的录音带一块儿打人大城小镇。那条脱了毛的显然活了一大把年纪的
老黄狗,是否当真受过伟大的巴甫洛夫教授的条件反射学说的严格训练,不得而
知。也许就是条普通的看守农家院户吃小孩巴巴的狗被主人教会了倚老卖老罢了。
而那“十三大妹子”竞知道苏联有个死了好几十年的巴甫洛夫,可见学识“渊博”,
并非一般乡里妹子。兜售死猫头鹰的那位愤世不嫉俗的小青年高喊什么“审美价
值”,则更不足为怪了。
“喂,卖猫头鹰的,你站一下! ”
小青年猛听有人唤他站下,立即站下。
唤他的人,是位个体活动服装店的店主。三十五六岁年纪,见棱见角的长方
脸刮得干干净净,腮帮子泛青。着笔挺西装,衬衫领子雪白,还系条紫红色带黑
点儿的领带。那样子全不像“倒爷”,却像一位绅士。俨然当今中国之“白领阶
级”一员似的。
再看他那活动服装店,竟是一间全塑组合的天蓝色的大房子,巧妙地载在一
辆卡车上。这就使它比所有的摊床都至少高出两米,在整个自由市场上,大有高
屋建瓴、鹤立鸡群之势。一块大匾,悬挂在滑轮拉门之上,五个魏碑体雕刻大字
写的是——“新潮服装店”。是店而非摊床,更令人肃然起敬,觉得店主不仅是
位“爷”,简直就是这个地方的“太爷”了! 他的店使人联想到印度电影《大篷
车》中那辆大篷车,只不过没那般花哨。天蓝色的大房子里,连衣裙、百褶裙、
旗袍裙、西服裙、蝙蝠衫、T 恤衫、意大利式衬衫应有尽有,标新立异,多为黄
色。浅黄、深黄、鹅黄、杏黄、金黄……贴有圆形号码牌1 、2 、3 、4 、5 …
…直至一百七十八。店内居然铺着地毯,一段铝梯落地。自门望去,但见店内顾
客盈塞。那店主舒适地坐在店前一张沙发里,守着当做柜台的办公桌。桌上放着
一摞《服装》杂志,杂志下压住一张大红纸的边缘。大红纸上写的是:买一件服
装,赠《服装》杂志一期。本期刊有国内服装专家之预见性文童——一九八六年
夏季流行色为黄色!!!
桌上还摆着暖瓶、保温杯、打火机、“盾”牌美国香烟。
“你过来。”“新潮服装店”店主对兜售“长久审美价值”的小青年轻轻扬
了下手,仿佛大亨招叫跑堂的。
小青年岂会怠慢? 双手捧着猫头鹰标本,如同捧着全世界剩下的最后一顶王
冠,立即颠颠地走将过去。
“什么价? ”
“写着呐……”
“五十? 不贵。放下我仔细看看。”
小青年心内暗喜,遵命将标本放稳在桌上。
“这么多人,没个识货的! 您若肯买,咱们还可以还还价……”
“还什么价? ”“新潮服装店”店主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不贵么? ”
“那您就买了呗! 往书架顶上一摆,家里来了客人,显得您多有审美情趣,
多……”
“少跟我耍嘴皮子! ”“新潮服装店”店主又瞧不大起地瞪了他一眼。
小青年很识相地缄口不言了。
那“白领——倒爷”双手托起标本,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如同经验丰富的
珠宝商辨别真伪。
“您看吧,一根羽毛也不缺! 您能看出膛口在哪儿吗? 看不出来吧? 这底座
可是赤铜的呀! 不是铅的锡的铁的刷层铜粉骗人。
那双眼睛也不是玻璃球的……“
小青年忍不住又说起牛二卖刀、秦琼当锏的话来。
“嗯。做得是不错。我买啦! ”
“新潮服装店”店主爽快地从衣兜里掏出黑皮大钱包,拉开带环饰的拉链儿,
指头尖儿上有特异功能似的,只一夹,便不多不少整整儿夹出五张“大团结”,
毫不犹豫地递给小青年。
这时围了些好奇的人。
“五十元买这,真是有钱没处花啦! ”一个倒提一只肥鹅的胖女人小声嘟哝
着离去了。
“‘倒爷’们一个个腰缠万贯,才不在乎几十元钱呢! ”一个腋下夹着把新
扫帚的精瘦高挑的男人自言自语地附和着,也相跟那胖女人离去了,大概是两口
子。
“这年头,卖什么的都有,买什么的都有! ”
“是啊,是啊,有卖的就有买的么! ”
好奇围观的人中,有两位发表着似乎对这年头不满又似乎对这年头挺称意的
暧昧言论。
小青年接了钱,转身刚欲走开,猛听一声断喝:“慢着! ”
与“新潮服装店”正对面,是一个卖衣服的摊床。打那摊床后边,绕出一位
四十多岁的圆头圆脸的汉子。那摊床不幸,地盘儿占在“新潮服装店”对面,恰
应着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对头”,相比之下,冷冷清清,无人光顾,倒像
是个卖破烂儿的,怪可怜见。那汉子却是位地道的汉子,五短身材结结实实。他
横着膀子就跨了过来,在那小青年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憋着股无名火气冲冲地
说:“别卖给他! 卖给我! ”
小青年有几分惧怕亦有几分为难地说:“那哪儿成啊,我已经收了他的钱啦
! ”
那汉子道:“收了退还他么! 他五十元买你的,我六十元买你的! ”
“开玩笑? ”
“屁话! 不认不识的跟你开什么玩笑? ”汉子说着,也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了
一沓儿钱,全是“大团结”。不足一千,也够八百。像扑克油子发牌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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