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的女人们。她们有的已经死了,没死的更老了。她向十几位老太太补发了盖有
百花玩具厂鲜红大印的退休职工证书,补发了几年来的退休金。答应她们,在本
厂以后招收工人时,优先考虑她们的子女。
那些老太太们啊,那些被社会淘汰回家了,被家庭推到生活的似乎完全多余
的角落里的老太太们啊,没有一个不拽住她手哭的,哭得她难过极了。她明白了,
那一时刻她才明白,她送给她们的,不唯是退休证和退休金,还送给了她们一种
她们从来不敢奢望的荣誉,还扶起了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
她对她们说:“从今以后,每逢年节,咱们厂都会派人来看望你们。你们无
论在社会上,或者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厂里都会出面给你们做主! ”
“淑芳,你心肠真好! ”回厂的路上,曲秀娟在车内说了这么一句。
一句话,将她说得伏在曲秀娟肩头流泪了。
痛痛快快地流了一阵眼泪,她对曲秀娟说:“秀娟,我真希望百花玩具厂将
来能发展成一个大企业! 拥有千万元万万元的资金。
一个工厂的良心不是一句空话,缺少资金的工厂就一定对工人缺少良心;没
有资金的工厂就一定对工人没良心可讲。亏损的工厂就一定在良心方面亏损于工
人! 你可要全力以赴帮我啊! 这几年我太累了,真的! 当一个有良心的厂长,比
当一个没良心的厂长难多了! ……“
曲秀娟问:“你和马婶之间有句话,怎么说的? ”
“同舟共济……”
曲秀娟便紧紧握住了她一只手:“你掌舵,我划桨。我和你之间也是这话—
—同舟共济! 你一个人,又唱红脸儿,又唱白脸儿,太难为你了! 今后你唱好红
脸儿,我唱好白脸儿,我比你心肠硬。" 她说:”那不公平。遭人恨的事儿不能
只叫你一个人去做啊! “
曲秀娟说:“不遭人恨不等于就是长久受拥护。涨工资,谋福利,都得靠钱。
生产副厂长不就是应该为工厂赚大钱的人么? 那时候感激我的人准比感激你的人
还要多! 你以为我唱白脸儿是比你傻呀? ”
一番话,又将她逗笑了……
曲副厂长人人都怕。她甚至不许姑娘们一边干活儿一边儿说笑。但是生产情
况示意图上一度低落下去的红箭头扬了起来,她曾担心不能如期完成的几份合同,
提前完成了……
最近她在全厂大会上宣布,年终每人可望浮动一级至一级半工资。
姑娘们大鼓其掌。她们第一爱美,第二爱钱。觉得这两样都不算缺少的时候,
就热烈地爱生活。她们普遍还处在会被男人们所喜欢却并不怎么急需嫁给他们的
年龄。
但她已经开始为她们筹建另一幢职工宿舍楼了。
“厂长,花瓶该换水了! ”
不知何时,老郑师傅已进入了办公室,给她送来了一束绛紫色的菊花。
这老秋翁似的老头儿,堪称厂里的老花王,春夏秋三季,辛辛勤勤地用各种
花将厂院装点得如同花园一般。摆在她办公桌上的那只花瓶里,除了冬季,总有
鲜花插着。
她感激地对老头儿说:“郑师傅,多亏了您,咱们百花玩具厂才名副其实啊
! ”
老头儿却道:“话不好这么说,是先有咱百花玩具厂,后有我这爱花的老秋
翁,对不对? ”
老头儿拿着花瓶出去替她换新水,回到办公室后又说:“厂长,今年冬天,
我想在厂里搞些冰雕。我就烦冬天。一入冬,这厂院里就没什么好看的啦! 搞些
冰雕也算有点儿景致啊! ”
“行! 你看着搞。我批钱给你! ”
“不用花钱。每个生产班组搞一个,姑娘们准乐意。春节时,咱们再来一次
评比,让工会发点奖品什么的,岂不是人人高兴的事儿! ”
“郑师傅,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怎么办我都支持! ”
老头儿今年六十七了。按厂里的规定,是早该退休的年龄了。
可老头不愿退,她也绝不想逼着他退休。她挺舍不得他离开厂。
她爱每一个爱厂的人。她觉得老头儿仿佛是厂的灵魂,是花的灵魂,仿佛只
有经老头儿的手栽种培养,满厂院各种各样的花才能在春夏秋三季常开不败,美
观无比似的。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她抓起听筒,听出是她的小伟的声音:“嫂子,小梅生了! ”
“男孩女孩? ”一阵喜悦涌上她心头。
“男孩……”
“……”她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梅请你给孩子起名……”
“……”
“我也这么想……”
“好……”
他那端一阵沉默。
“我……一定给孩子起个……使小梅……使你们满意的名……”
他那端仍沉默着。
她又不知再说什么了。
“喂……喂……”
他已挂断了电话。
她缓缓放下了话筒。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他和她的妹妹小梅
的结婚照。
“厂长,什么人让你给孩子起名啊? ”
老郑师傅轻轻将花瓶放在原处。
“我妹妹……”
“小梅呀,我道是谁呢? 生了个小子还是丫头? ”
“小子……”
“听说她丈夫姓郭不是? ”
老头儿并不知道她的妹夫也是她的小叔子。
“姓郭……”
“姓郭可不太好起名。你还真得想一想呢! ”
“是啊,得想一想……”
“张王李赵,周吴陈杨,这些常姓都好起,姓郭么……我也帮你琢磨琢磨…
…”
老头儿自言自语着走了出去。
她呆呆站立了几秒钟。目光继续瞧着玻璃板下那张六寸的结婚照片。后来她
坐到了椅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了那盒法国坤烟,烟盒里只剩下了一支烟,一支
绛紫色的。与花瓶里的菊花颜色深浅相同的一支。她已将它夹在指间了,并且拿
起了火柴,却不知为什么,没吸它,又放回到烟盒里了,烟盒也又放回到抽屉里
了。她推上了抽屉,目光移向了那束绛紫色的菊花。其时满院怒放着绛紫色的那
种花朵不大的菊花,老郑头既是用花更是用色彩装点着工厂的院子。他不喜欢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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