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_梁晓声【完结】(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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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证许多杰出的优秀的具有天才的女性大抵是“早恋”的。还认为如果少女时期

  缺了“早恋”这一课,那么将来她们即使杰出起来了,回忆录中很重要的一个章

  节也没什么值得记载的。

  那不是一个挺大的遗憾么? 关于大学生社会责任感问题的讨论档次似乎高了

  些,见报的文章也最多。

  有位大学讲师就不久前大学生们因部队侵占校址未还而游行请愿一事发表见

  解——幸亏我还看到了他们这一行动,否则他们将纨祷下去了。比起那一天仍在

  图书馆埋头读书的,我寄希望于前者。因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就连那些自私自利的学生也做得到……

  一石激起千重浪。遭到了十几篇文章的严厉批判,指出其文动机不良,有

  “扇动”之嫌。于是一场公开讨论以讲师在报上的公开忏悔而告终。据说那位讲

  师还受到了行政处分。

  其后一段日子,报上再不见有任何引起人兴趣的文章发表。

  夏律师因为在吴茵那件事上,没帮得了什么实际的忙,倒是严晓东八千块钱

  轻而易举地平息了一场风波,自觉着挺有失大律师的威望,接连数日不太好意思

  和姚玉慧照面。

  后来他的内弟请求他出面帮着打离婚。内弟的妻子和他自己的妻子相比简直

  可谓悍妇,他早已同情这位内弟多年了。再加上他是姐夫,那同情就非一般男人

  对男人的同情,于是更激起正义之感,爽然受命。但结果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艰

  难,不是什么“持久战”,甚至根本没费什么周折,“文明离婚”或日“和平离

  婚”——几天之内就离妥了。并非得力于他这位当大律师的姐夫,而是得力于钱

  和财产,和严晓东了结吴茵那件事的方式相同。从此内弟两手空空寄宿在他家里,

  为了一张离婚证书欠了一屁股债。

  隔几天内弟又央求他帮一位不相干的女士打离婚。他觉着蹊跷,再三追问,

  内弟才吐实情——自己离婚是为了和那位女士结婚。

  他妻子也从旁鼓励:“他这一方已然离了,我们帮着对方离成了,他们好再

  组织起个家庭呀! 否则他们俩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多痛苦啊! 一辈子的心灵创伤

  ! 今后他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

  “你们认识多久了? ”

  “一年多了。”

  “不在一个单位,怎么认识的? ”

  “那一天她和她丈夫逛公园,我和我妻子逛公园,我们四个坐在一条长椅上。

  一会儿她丈夫上厕所去了,一会儿我妻子也上厕所去了。撇下我俩坐在那儿,她

  问我几点了,我告诉她几点了,我们聊了起来,不就认识了嘛! 她告诉我她在邮

  电局工作,是集邮协会会员,我若也有同样的爱好,想买纪念邮票可以去找她。

  她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迎着她丈夫走了……”

  “以后呢? ”

  “以后我给她打了一次电话。”

  “买纪念邮票? ”

  “嗯。”

  “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好集邮? ”

  “从那以后爱好的。”

  “接着说。”

  “一来二去,我俩有了感情。”

  “多深的感情? ”

  “很深的感情。要不我也不会下决心离婚。”

  “你爱她到什么程度? ”

  “爱得天天心烦意乱,不和她结婚我无法再打起精神生活下去。”

  “她呢? ”

  “她也是。她丈夫酗酒,还赌钱。因为赌钱,被拘留过。”

  “哪一天把她请来,我要跟她当面谈谈。”

  夏律师觉得很为难。以他的观点,他坚信恩格斯那句话——“没有爱情的婚

  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深刻而又正确。但“第三者”是自己的内弟,尽管内弟爱那

  位女士“爱得天天心烦意乱”,也还是不能彻底打消他的种种顾虑。再说他是名

  律师,名律师应该顾虑的方面就更多。

  2

  后来那位女士被他的内弟请到了他家里。内弟是中年知识分子,那位女士也

  是中年知识分子。两位错过了爱情机遇的中年知识分子,当着他们夫妻的面相向

  垂泪,无限感伤,口口声声发誓不结为伉俪绝不罢休……他大受感动,答应要努

  力成全他们。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内弟回来,左眼眶青肿,鼻孔下面,嘴唇上面有血迹。

  妻子惊问:“你怎么了?!”

  回答:“我去当面声明了。”

  “声什么明? ”

  “我到她家里,当面告诉她丈夫,我和她相爱! 我们一定要成为夫妻! 她不

  再爱他,他应该做一个文明的男人,应该同意和她离婚……”

  “你真傻! ”妻子连连说,“你真傻! 你真傻! 你这不是把事情越搞越糟么

  ! ”

  他正在里屋看报,丢下报,从里屋走出来,沉着脸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

  “她……她说……她根本就不敢和丈夫提离婚两个字。我想,我是一个男人,

  我是知识分子。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没有什么可耻的,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摆事

  实,讲道理? ”

  “他怎么说? ”

  “他什么也没说。”

  “这不可能! ”

  “就是一句话也没说。他打了我两拳。一拳打在眼眶上,一拳打在鼻子上。

  还抓起一个花瓶砸我,幸亏我躲得快,没砸着……我从她家跑出来了。”

  他的妻子追问:“她呢? 她看着她丈夫揍你? ”

  “她……吓傻眼了,愣在一旁。”

  “到了这种地步,让我还怎么成全你们? ”

  内弟——生物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灰心丧气地说:“别费心了,拉倒吧,

  太没意思了。”

  拉倒吧? ……太没意思了? 姐夫瞧着内弟,大律师瞧着助理研究员,知识分

  子瞧着知识分子,一时竞再没什么话可说。也觉得为这么一个男人和那么一位女

  士发扬“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法律骑士”的精神太没意思了! 他

  的儿子从自己的房间跨了出来,嘲讽舅舅:“哈,哈! 爱得个五迷三道,挨了工

  人阶级两拳,便顶不住劲儿了! 这就是你们知识分子的本色哇? ”

  他妻子劈面给了他儿子一巴掌。然而在外甥的心目中,舅舅的全部尊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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